第78章 乐师洛砚.相见
手中拿着的，是父皇离去时留下的《孙子兵法》。
她抬头，听着阵阵的雷声，起身，推开窗。桌案上，霎时滴上了从外面洒落的雨水。
她的青丝，此刻并没有束起，柔顺的散落在肩上。她伸出手，脸上寂寞的神色。叹息，唇间苍凉的笑意。眼睛，也在冰冷的雨水滴落在手上时，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可那里，却深藏着压抑已久的哀伤。
走出门，门外，侍立一个粉衫的女子。她站在屋檐下，提着灯笼，昏黄的灯光打在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苍白而惊慌。
见她出来，侍女赶忙躬身行礼，深怕会惹得她不高兴。她轻轻的瞥了她一眼，看见粉衫侍女的手，因为冷的缘故，变成了紫色。
“莲儿，日后不必在门外候着了，我没有吩咐的。今日，夜已深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第一次，瑶晔的脸上，不再是冷漠的神色。她怜惜的望着眼前的侍女，轻声的吩咐道。语气，变得异常温柔。那个叫莲儿的侍女眼睛里，霎时显现讶异的光芒。
她在大雨里对着她轻笑，发丝在黑夜里幽亮。此刻的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温婉而柔和的女子。
“回禀瑶妃娘娘，陛下命奴婢日夜恭候，不敢怠慢。”
低头回答着瑶晔的女子，侍候瑶晔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她的笑脸，有些受宠若惊。低下了头，就再也不敢抬头看瑶晔的眼睛。
“陛下？又是颜烈么？怕我在这深夜里走丢么？”
嘴角上扬，弯成一个不知道是寂寞还是悲伤的弧度，瑶晔的眉宇间，都是无奈的笑意。她伸手，拿过侍女手里的灯笼，看见那快要燃尽的灯芯。
“唔……那，去找把伞来，陪我走走吧。”
看见莲儿一脸的惶恐，瑶晔便不再说什么。轻声的吩咐过后，兀自提了灯，走进雨里。
“瑶妃娘娘，陛下吩咐，不能让您离开这流韵轩半步呢。他说，怕回来找不到您。”
莲儿见她轻盈的迈步，走进雨里，像是将要展翅飞翔的蝴蝶。也许在某一刻，就会永远飞出这深宫的楼阁。
刚要答应着进去拿伞，却突兀的想起了帝王的话，垂首，为难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道。瑶晔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惨白。她转过身，被雨水淋湿了洁白的衣裳。
“找不到我？多好笑的借口！”
愤恨的张大眼睛，握紧那盏已经被风吹灭的灯笼，白衣的瑶晔，在雨里冷漠的笑了：“今日，我偏偏要出去，看他能怎样？”
在雨水里，穿梭着前行。不回头，却听见身后侍女急切的呼喊：“娘娘！”
继续踩着雨水，欢快的跳跃着，任由雨水淋湿了青丝。一抬头，看见那盏在黑夜里未曾熄灭的孤灯。那些年，那些记忆，便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瑶晔，大哥，兆熙，你们等等我嘛。”
“哈哈……梦溪，你落后了呢，快啊。”
“你们欺负我一介书生，我又不会功夫，哪里赶得上你们？”
“嗯，有道理。那，我们带你吧。”
“哎呀，放我下来。大哥，你就由着他们胡闹。”
“呵呵……我是有心无力，你还是乖乖的由着他们吧。”
坡上的桃花，已经开了吧？曾经那几个在坡上一起嬉戏玩耍的人，却早已不再。
时光匆匆，岁月蹉跎。多年过去，物是人非，人去楼空。
风扬，记得么，我们在那披上的小筑。因为太念念不忘那些美好的缘故，回去看过了呢。可惜，它早在多年前的战争里，被一场大火给烧毁了。
我，站在那堆废墟上，对着那不曾塌下的横梁，泪流满面。最后，失声痛哭。
你不曾看见，你也不能看见。
这些年，岁月将你打磨成了什么样呢。多年前你的样子，我早就忘记了。深怕记得，会让我在黑夜来临的时候，潸然泪下。
时隔三年，你的身边，似乎是只剩下了我呢。风扬，兄弟很多年啊，那些人，却都不在了。
我，不会原谅慕容颜烈了。他亲手撕毁了我对他的信任。
我以为，我可以放得下曾经的一切，将他当作依靠。却原来，不过是场幻梦而已。
而今梦已醒，爱已死，那些过往，就当不存在罢。
风扬……
枫琉国的灭亡，他也有一份的。让我重新陷入这深宫里，他更是罪魁祸首。而现在，他竟连旭阳国，都要吞掉。
我再也无法原谅他。
即便江水竭，夏雨雪，他都休想再得到我一个怜悯的眼神。即便死了之后没入黄土，我还是会将我的怨恨留在尘世间，开出最妖冶的怨恨花朵，不停歇的开遍整个原野，蔓延到，所有人能看到的地方。
让他永远记得我上官瑶晔……
习惯了一个人在黑夜里无声无息的在深宫的走廊上迈步，习惯了抬头看那楼阁上，迟迟不能熄灭的孤灯，也习惯了，站在空荡荡的台阶上，聆听那由远而近的乐曲声。
一个人，在雨夜里走了很久。走得累了，才惊觉到了曾经总是驻足的地方。习惯性的坐在门前，静静的听着那首熟悉的曲子。
“瑶晔，瑶晔……你怎么了？”
坐在大雨里，和着乐曲声，仿佛看见那个总喜欢身着白色衣衫的少年，穿过雨幕向着她狂奔而来。声音里，带着对她的关怀。
渐渐的，渐渐的，少年终于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她伸出手，泪水盈满了眼眶。可凝眉的少年，却在大雨里，抱住了一个在雨水里倒下去的少女，紧紧的抱着，像是搂着挚爱的宝贝。
她，触摸不到少年那温暖的手掌，以及，能让人心安的怀抱。泪水，不小心，就在大雨里落了下去。全身湿淋淋的坐着，心，突兀的刀割一样的疼。
洛砚。
那个少年，叫做洛砚。会吹好听曲子，弹奏美好乐曲的洛砚。
宫廷的乐师，洛砚。
自从三年之前被废掉了两双手，他的手，便只能用来弹琴了，连箫都握不住，何况是剑。
颜烈是多么精明的人，眼里从来揉不得沙子。
所以，她亲手废掉了他的双手。纵然那日下手的时候，她心如刀割。
可就是这样，颜烈还是不愿意放过洛砚。直到她亲自开口，他才答应放掉他。可他却不再是谁的侍卫，变成了乐师。
洛砚，我有多少年，没有再握住过你温暖的手了呢。
这些天，看见风玉芊陪伴在你身边，一夜一夜的听你弹奏曾经吹给我听的曲子。
我终究，原谅你了。因为就在慕容颜烈想要赐死你的那天，我突兀的想起那年，你浑身是伤的躺在我的怀里，握住我的手，说瑶晔，不要。
疼痛的神情，这一刻我想起来，都忍不住要潸然泪下。
思绪，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她与洛砚在桃花坡上玩耍嬉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