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母和当年一样可亲,笑说:“这孩子拧得很,硬说你们学校教学质量好,阿姨我舍得花高价让他去读贵族学校他都不领情,敢情知墨也在市七中呵呵。”说着对我一番挤眉弄眼。
“妈——你今天特别唠叨。”彤年红着脸赶紧制止。
把我送到车站,彤年吞吞吐吐的说:“我妈就是思想复杂,你别理她。”
我竭力忍住笑。
“你想笑就笑出来,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简直比学校后面那条黑灯瞎火的胡同还渗人得慌。”他嚷嚷。有些人就是喜欢用粗鲁来掩饰自己的害羞。
半晌又解释般的补充:“其实我喜欢那种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潜台词是说我凶悍又不近人情,不是他的菜?
我的笑僵在脸上,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能对号入座的身影:“就像柳缈缈那样的?”
他慌不择路似的点了点头。
5. 谁先心动,就将满盘皆输
那天之后彤年的电话我统统掐掉,表面上却若无其事,无奈我是好强的人,就算受伤也不肯声张,唯一疗伤方式就是蹲角落里自己舔伤口。
有人说,爱情就像高手过招,谁先心动,就将满盘皆输。
两人渐渐疏远,彤年也从不问我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因为他和我一样,年少而气盛。
我们见面还是笑啊笑,拿出最阳光的笑脸来********,如同在说看吧,这地球少了谁不是一样转。
五班班花柳渺渺是那种古典美女,柔美娉婷,尽管学校里颠覆传统意义的新潮美女如云,但我还是更喜欢袅娜妩媚的柳渺渺一些。
彤年想必也是,他的审美和我十分接近,要不怎么从小就能玩到一起去。
“知道伐?五班的彤年公布择偶标准了。”班里素有“包打听”之称的女生有天在班里说。
有人置疑:“这么高调?看着不像啊。”“当然是被铜丝们孜孜不倦问出来滴。”“咦?快说说,别卖关子了。”旁边的人催促。
包打听喝了口水,吊足了胃口才慢吞吞道来:“他说喜欢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我远远听到,心里只剩下“果然如此”。
“看来比起强势还是温柔更讨喜啊。”包打听感慨。有人赶忙制止:“喂你小声点……”包打听看我一眼,掩嘴偷偷做出一个“糟糕了”的表情。
五月的风淡淡的暖,天空几朵云和风飘动,初夏的空气里有几分绿槐高柳咽新蝉式的悠然。
沐着夕照从图书馆出来,仿佛在这诗意的季节里结束一场思想漫无边际的漂流,金色的校园浸在忧伤的旋律中,我喜欢的组合在唱:“没有关系你的世界就让你拥有,不打扰是我的温柔。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为什么我的心,明明是想靠近却孤单到黎明……”
学校停车场就剩下我的车孤伶伶的躲在车棚下边,我打开锁,慢慢的牵出来刚想踩踏板,面前牵手走过小声交谈着的一男一女。
脚从自行车踏板上撤离,我无声的推车倒退了两步,似乎想要把自己隐藏起来等他们走过。
男生无意识的侧了下脸,看到我,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的松开了女生的手,脸色慌乱:“知墨,你不要误会了。”——他是彤年。
我凄然一笑:“我怎么认为不打紧的。”
6. 爱的理想与一叶障目
奶茶店,我拿吸管神经质的搅动着杯子里沉底的布丁和椰果。
“你从小就爱吃这个,能一口气喝三杯。”彤年说。
我把空杯子投进蘑菇状垃圾箱,起身离开:“人是会变的。”
彤年一点也不配合的赖在椅子上,头低下去沉默了一会说:“可我,没有变。”
“拉倒吧,你的‘择偶标准’尽人皆知。”我重新坐下来,听他继续用谈论今天天气般的口吻说惊世骇俗的话。
彤年没有否认,只说:“你还记得么,五年级的时候你把皮球掉进了学校的下水道,下水道入口很窄,我还是爬进去替哭闹的你捡了出来。现在回想,总觉得那时我就已经知道,你既不温柔也不善解人意,可我还是喜欢你。哪怕你违背我对爱的理想,但是你出现了,我就变得不能再看别的人。”
这就是所谓的一叶障目吗?如果这片微不足道的叶子后面还有无限晴空呢?
放学时唐小纯找到我:“你要不要和我联手?”
我径直路过她,她十几年如一日乖巧精致的五官皱得像小笼包:“许知墨,连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臭女人都斗不过,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有些人数落别人时就是可以完全把自己排除在外,我撇下她走了,却灰头土脸的差点骑车去撞树。
那天彤年让我考虑,一星期后再答复他,最后期限在不停的胡思乱想中到来,收到了他最后一条短信:
“许知墨,拒绝我是你这辈子最失败的决定,你的智商在此刻空前绝后的DOWN到了谷底。”他还在搞笑,可短信里满是错字,我知道他心乱得不行,因为我也一样。
过去彤年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回放,我知道它们都因为我的一个任性负气的决定戛然而止了,断裂此处不再生长,这样一直想到在夏天里如坠冰窖。
据说放下一段记忆的最好方法,就是用一段新的恋情覆盖它。
在羽毛球社我认识了五班的谭晟,他把冰过的绿茶递到我手里告诉我,在我看着彤年的日子里,他一直都看着我。
心高气傲的人不会懂得如何处心积虑的争取谁,他们只会在原地打转,忍耐着等待雨天放晴。
或者他们的努力会沿着错误的方向,笨拙而不知其实这只会让他离我而去——
我小心翼翼的去挽谭晟的胳膊,心思全不在他惊讶的表情上,拐角处我看见身后原本和柳渺渺有说有笑的彤年沉默而认真的看着我,却终于什么都没有说的撇过头去。
7. 早已离开,早已不在
我黔驴技穷,期望幼稚举动能将彤年刺激,可人家根本无动于衷。
夏天的尾巴上,彤年在柳渺渺的生日宴上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揽过女方的肩热吻,至此他们终于成为一对谈着醒目恋爱的情侣。
谭晟也有参加,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第二天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时,拉我去唱K。
他唱歌挺好听,唱《恋恋风尘》,小包厢弥漫着透明的忧伤;唱《爱不留》,我又听得心快要裂开。
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的歌他都知道,谭晟说因为他愿意循着蛛丝马迹去了解我。
我的倔强任性一如既往,竟和谭晟相处融洽,我发脾气他就赔笑,宽容和迁就于我。他很好,可不是我想要。
入秋后天气清朗,校园中央的椭圆形操场益发热闹,我一个人默立于走廊的窗户前,出神的望着喧闹的操场。
彤年和谭晟都在踢球,很多女生拿着矿泉水站在一旁,时而叫好,间或寻找时机把水递出去。我看到唐小纯,她的娃娃脸被和煦阳光照得发亮,浅粉色裙裾在风里飞扬。
“不甘心是不是?”背后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勿须我回头她已走上前来,与我在窗前并肩,“我知道那种嫉妒到哭又无计可施的心情,所以我设计陷害过你。对不起,我道歉。”
胜利者姿态的柳渺渺虽然这样说,脸上却没有一丝歉疚表情,她已得到最好的,当然可以不必计较这些只是口头上的输赢。我看着她笑,心如死水的人怎会嫉妒。
柳渺渺敛起得意笑容,戒备的看我,仿佛我马上要祭出什么可以咸鱼翻身的杀手锏。
她决定先发制人:“就算彤年真的喜欢过你,那又怎样,你们同样心高气傲,同样寸土难让,根本不适合在一起。彤年为了你试着改变自己,然而他除了伤心又得到了什么?他给你一星期时间,你珍惜过没有,这一星期难道不是他尊严的长度?如果他肯等你一年,你可能还会要求他的一生,总是委曲求全他会幸福吗?”
“我知道。”和谭晟在一起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柳渺渺大致没有说错。
她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痛快的承认,原本准备好的战斗檄文都浪费掉,微怔了怔说:“你……还是死心好了,彤年说他早把你忘一干二净了,你再想着他不是自讨没趣吗?”
我不辨真假,只说:“希望你待他好,他喜欢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孩。”
操场上谭晟看到我,冲我挥手,彤年看看他夸张的动作,又循他的视线找到三楼走廊窗口,默然看我良久,我们彼此都没有移开目光。
感觉被谁推了一把,我摔在了旁边的石阶上,揉着硌得生疼的腿站起来,柳渺渺已跑下楼去,直奔操场,黑发扬起的轻盈姿态像一只翩然的蝶。
这蝴蝶最终温柔的停靠在彤年身边,笑得面若桃花。
8. 明天我们依然会错过 尾声
一直到毕业我和彤年都沉默以对,成了不再往来的点头之交。
我换了手机号,因为如果每天有一半时间都盯着电话,一有短信和来电就紧张而神经兮兮的赶快查看,久而久之我一准儿会神经衰弱。
至于他和柳渺渺之间的分分合合我都不再关心,每天和教科书较劲,累得头一挨到枕头就能呼呼大睡。无聊时还有妮妮和谭晟陪我插科打诨,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毕业时谭晟亦喝醉,酒后吐真言:“知墨,或许是我自私一直不肯告诉你,其实那年柳渺渺过生日,彤年和我谈了许多,你喜欢什么,他都如数家珍。我骗他说是你主动追求我,对我用情很深所以才拒绝他,他很难过,大醉一场,然后我把他架到了柳渺渺身上,让他误以为她是你……”
我没法对一个已烂醉如泥的人发脾气,只觉鼻尖泛起PH值小于7的气息。“都过去了,过去很久了……”我不断重复这句话,像对彼此的一种催眠。
之后我考了外省大学,远走他乡。
一条一条短信逐一翻看,我发现这张老旧的SIM里竟然还有一条来自彤年的未读,按时间推算应是在我换卡几天后发的:
“我很想回到过去,因为我把爱留在那里,或许你已不再相信,但我爱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许知墨而已。”
在看到这条短信的夜晚,那一小时黑暗带来的最原始的茫然中,空无一人的寝室我失声恸哭。
再也无法调整的时差,让我错过最爱的人,亦让他错过我最好的年华,今生今世,望断天涯。
如果蛮横的宿命注定,我不能成为你命中的光,那我希望能成为牵绊住你的痛,哪怕是很轻很浅的撕扯,我也就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