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教师专业发展的理论取向与实现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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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今天我们怎样阅读(5)

古人提倡读书要“三到”,即所谓心到、眼到、口到。口到是指朗读,眼到是指默读,我觉得这是基于古代文言文、古诗词的一种读法。当代人读书,无论是在图书馆、校园还是在自己家的书房,能读出声来的地点怕是不多的。我感觉心到最为重要。我理解的心到,就是阅读时必须思考。思考得越深入、越广泛,其收获必然越大。

我始终认为,阅读是与思考相随的。读书是花朵,思索才是果实。没有思索的阅读,是无效的阅读。我们的老祖宗一向重视思考,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这些都是我们经常引用的话。其实,思考的过程也是求异的过程。对此,英国大学问家培根有个形象的比喻,说我们读书做学问不要像蚂蚁那样只顾整天忙忙碌碌地储存,而不去做加工的功夫,而应该像蜜蜂那样既注重采集原料,同时也对原料进行加工、制作,从而创造出一种新的产品。

读书亦然,要结合自己经历和思考,使自己的思想系统化。富兰克林说:“读书是易事,思索是难事,但两者缺一,便全无用处。”记得习近平同志在中央党校2009年春季学期第二批进修班暨专题研讨班开学典礼上的讲话中说过:“书本上的东西是别人的,要把它变成自己的,离不开思考;书本上的知识是死的,要把它变为活的,为我所用,同样离不开思考。”的确,“人是活的,书是死的。活的人读死书,可以把书读活。死书读活人,可以把人读死。”(郭沫若语)关键在于有思维,这是“人为万物之灵”之本质。有了思维,知识才活了,人才能够发展,能够创新,能够超越自己。

我曾看过一段英国物理学家卢瑟福的故事: 有天深夜卢瑟福走进实验室,发现有个学生俯身在工作台,当卢瑟福了解到这个学生从早晨一直到深夜不间断地工作后,他沉吟片刻问道:“亲爱的,这样一来,你用什么时间来思考呢?”在卢瑟福看来,动手实践之于科学固然重要,而静心思考更为重要。

为此,我再举一个例子。著名杂文家冯英子曾讲过一个故事: 一满族贵族,被任命为镇守荆州的将军。他痛哭流涕,誓不肯去。问他什么缘故,他说:“连关公都守不住的地方,我怎么守得住呢?与其将来失守获罪,不如不去的好。”原来,满族贵族最先见到的汉文化是范文程身边的那本《三国演义》,努尔哈赤和他的将军们行军布阵,很多得益于这本书上的经验。他们把罗贯中笔下的关公奉若圣明,而关公是失荆州、走麦城时死的。此人不敢去守荆州,其原因大概就在于此。他只相信自己从书上读来的经验,看不到环境的变迁,看不到现实的变化。这则故事告诉我们,读书不能“死读书”,而要像鲁迅先生所说的那样,“运用脑髓,放出眼光”,即敢于质疑,善于批判。

教师的工作是教书育人,更应该把书读“活”,不能“死啃”书。特级教师王栋生说过这样的话: 想要学生成为站直了的人,教师就不能跪着教书。我要说: 想要学生成为站直了的人,教师就不能跪着读书。不跪着读书,就是要有独立思考的精神。现代物理学之父爱因斯坦十分强调思考的重要性。他说:“发展独立思考和独立判断的一般能力,应当始终放在首位,而不应当把获得专业知识放在首位。”他还说,“提出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重要”。法国作家巴尔扎克说:“一个能思考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力量无边的人。”独立思考,要有一个宁静的心态。看书要静心,才能有所悟,看完了还得思考,勤学而多思,否则不能“化为我用”。

可当今社会,快节奏带来的浅接受,让人没有时间去深入思考。难怪有很多人都在感叹:“现在有思想的人越来越少!”春秋战国时期,虽然人口很少,却有很多思想家,不少著述流传至今天。这些伟大思想的锤炼,是感悟与反省的结果。人生,不能没有思考。思考是一种好习惯,尽信书,不如无书。读书不仅是要多获得知识,而且应当深入思索,在设疑、解疑中有所发现、有所创造。在这方面,古人有不少精辟的论述。宋人朱熹说:“读书始读未知有疑,其次则渐渐有疑,中则节节是疑,过了这一番后,疑渐渐解,以至融会贯通,都无所疑,方始是学。”清人郑板桥说“书从疑处翻成悟”,强调读书有“疑”,方能有“悟”,由“疑”到“悟”就是进步,就是读书的理想境界。李贽则从反面指出:“学人不疑,是谓大病。”所谓“质疑”,就是切莫迷信书本,要能从中发现问题,要带着思考去读书。只有这样,才能“举一而反三”,读出自己独特的思考和见解,读出新意。

明代吴应箕在《读书止观录》中记录了这么一件事: 徐文远在大儒沈重那儿学习,有一天,他对老师说:“先生所讲的,都是纸上的。那真正深奥的境界,好像还有所未到哩。”徐文远虽然是学生,所讲的话却不无道理。作为教师,如果所讲的都是书上现成的,对教学内容没有自己独到的理解,那学生还要这个老师干什么?这个故事给我们的启示是: 为师者读书不能拘泥于书本知识。对于书上的知识,教师要根据自己的所学、所思和所悟去阐释。这样的教学,才能给学生以切实的帮助。

从一定意义上说,我们读书,是要借书上的记载寻出一条求知之路,并不是让书本来管束我们的思想。读书的时候要随处会疑、边读边思。换句话说,要随处会用自己的思想去批评它。我们只要有自己的判断力,善于思考,敢于批评,就可分出哪一句话是对的,哪一句话是错的,哪一句话是可以留待商量的。记得李镇西老师曾对他的学生说过8个字,对我们很有启发,那就是:“读出自己,读出问题。”所谓“读出自己”,就是从书或文章中读到引起自己共鸣的一段话、一个词、某个内容,与自己的生活相联系。所谓“读出问题”,就是一边读一边发现不懂的地方或者有疑问的地方,然后推敲、研究乃至质疑,通俗地说就是要提出问题。如果说“读出自己”是共鸣,那么“读出问题”便是思考。如果读一本书,既没有共鸣,也没有思考,就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读书。

看来,读书要有怀疑精神。只有带着问题读书,读书才可能是有效的。“读”是什么意思?很多人也许不明白。“读”这个字,还念“dòu”——句读的“读”,即我们今天说的标点符号。古人没有标点符号,现在学的古文都是专家学者给大家标出来的,这本身就不一定正确。古人是自己句读的,自己会断句,就证明你会读了。所以这个“读”一开始就与怀疑和思考连在一块儿了。今天的“读”变成了念出声的“读”,念出声是好的,但是应该自己知道断在何处,这证明你知道了意思。高考的句读考题,就是考查大家对意思的理解。

不仅读书如此,教育也应该有问题意识。记得柳斌在《读书与思考》一文中说过,我们现在的教育模式最大的弊病就在于不是学思学问,而是“学答”——学答问题。我们聘请了很多老师、很多专家去设计题库、炮制答案,然后把它拿给学生,让学生死背硬记。你要是把这些题目中的答案都掌握了,考试就容易了,就能拿高分,就可以进重点学校,甚至清华、北大。这样,我们的教育模式在很大的程度上变成了一个“学答模式”。李政道有几句话我觉得讲得非常好,他说:“求学问,需学问;只学答,非学问。”做学问就是学会提问题。学问,思考就在其中。学答,只有记忆在其中。

读书需要质疑,要有批判精神,但同时也要有宽容之心。俗话说: 一个人浑身是铁能打几个钉?在每个专业领域,真正的知识进步很不容易,著书立说难免有知识和时代局限,读者不必过于苛求。只要读到作者某些有价值的思想片段,我们就应该对之敬重有加。尤其是读文学经典,我们在批判继承的同时,更应该有宽容和敬畏之心。文学经典之所以能成为经典,一是因为它有值得我们学习的美学品质,比如它有很标准的文法,它代表一个民族某个时代生活的准确而深刻的表达方式;二是因为它有思想震撼力,并浓缩了一个时代人类的智慧与思索。正因为如此,文学经典的意义与价值非同寻常,值得后人“重读”。学会敬畏经典,对读者来说是很重要的。

九、 读写结合

周国平先生说:“作家是以写书为职业的,所以他们偶尔也读书;学者是以读书为职业的,所以他们偶尔也写书。”那么,教师呢?教师是以“教书”为职业的,所以既要读书,又要写作,做到读与写结合。特级教师窦桂梅说:“写,让自己活得明白,更让自己活得精彩。写,赢得的是尊重,积累的是尊严。一句话,写,改变了你的生命属性。”其实,窦老师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对一个优秀教师来说,不但要有想法,还要有做法,更要有说法。所谓“说法”,是指教师要善于表达自己,特别是要学会“专业表达”。写作,就是教师最佳的“专业表达”方式,也应该成为教师的一种生存方式,一种生活状态。

实际上,古往今来,读书和写作是分不开的。古人说:“不动笔墨不读书。”这是有一定道理的。俗话说得好: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蔡元培先生在一篇文章中说,胡适之先生有一个时期,出门时常常携带一两本线装书,在舟车上或其他忙里偷闲时翻阅,见到有用的材料,就折角或以铅笔作记号,或许回家后尚有摘抄的手续。记得有一部笔记,说王渔洋读书时,遇有新隽的典故或词句,就用纸条抄出,贴在书斋壁上,时时览读,熟了就揭去,换上新得的,所以他记得很多。可见,名人的成就与他的勤奋读书是分不开的。

名人抄书的例子并不少。例如,宋代苏东坡三抄《汉书》的故事: 有一名士拜访苏东坡,通报姓名已久,苏东坡才姗姗出来。他对名士的久候惭愧地说:“刚才为了完成每天的功课,十分抱歉。”双方坐定,名士说:“你‘完成每天的功课’指什么?”苏东坡说:“是抄《汉书》。”名士说:“凭先生的才华,开卷一看,可以过目不忘,何必用手抄呢?”苏东坡说:“不是这样。我读《汉书》,一共手抄三遍。开初,我手抄后再熟诵每段。等到背熟了,我只抄这段的前面三个字作为题目,再背诵下去,以考查自己的记忆能力。在第二次手抄熟诵这段后,我只抄前面两个字为题。到如今,我只抄这段的前面一个字为题,就能背诵如流。”名士心存疑虑,请求说:“先生所抄写的,不知我是否有幸可以看看?”(言外之意要考考他)苏东坡欣然同意,叫仆人拿出他厚厚的几本手抄《汉书》。名士挑了洋洋数百言的一个段落,让他背诵。苏东坡倒背如流,无一字差错。名士慨叹良久,曰:“先生真谪仙才也。”

还有明代文学家张溥长年累月地抄书,手指上都磨出了厚厚的老茧。鲁迅从15岁起就开始抄书,起初抄录《康熙字典》上的古文奇字,后来抄录《唐诗叩弹集》、《唐代丛书》等书。鲁迅抄书的习惯一直保持到30多岁。相声大师侯宝林为了买到自己想买的一部明代笑话集《谑浪》,跑遍了北京城所有的旧书摊也未能如愿。后来,他得知北京图书馆有这部书,就决定把书抄回来。适值冬日,他顶着狂风,冒着大雪,一连18天都跑到图书馆里去抄书,10万字的书,终于被他抄录到手。

抄读的好处是加深记忆,增强理解。抄读的过程,就是理解、消化知识的过程,对所读内容理解越透彻,体会越深刻,则记忆越牢。我读书也有这个习惯,读书笔记也有好几本。平时日积月累,用时信手拈来,让我受益无穷。现在,“抄读”的人越来越少。有人调侃: 一个好胃,被白酒废了;一个好官,被金钱废了;一手好字,被电脑废了。

当然,我所说的“书不离笔”,不仅仅是抄书。所谓“书不离笔”,是指读书的时候不能空白着读,一定要适当做点儿批阅和圈点。也就是说,你看的那本书除非是从图书馆借来的,否则你不能让它干干净净的。只有在书上写下自己的感想和联想,才能证明你真正读过这本书。当然,我这里说的“动笔”,不仅仅是在读书时摘抄、批注、评点之类的“写”,也包括写读书笔记、写文章,乃至从事教育科研等。其实我小时候就喜欢做读书笔记,用小卡片写好。读大学时,还学着把读书卡片分类,以便于学习和研究时参考。我的家里到处都是书,到处都有笔,书桌上堆得乱七八糟。我觉得这样方便,可以随时随地很自然地读书。我们古代把读书看得很高雅,只有少部分人才读书。但是在西方,读书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厨房、客厅里都有书。我们应该提倡读书是一件平常事,并不是高雅之事。高雅不在于形式,而在于你读什么书,思考什么问题,写什么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