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心茉脖颈间的吻痕,他们无意间纠缠的眼神,在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要步入圣洁的礼堂前,刺眼地在她眼前上演。
她忍无可忍,因为,她是真的真的,很爱他啊。
“你这个疯子……却为了她,愿意假装正常,维持理智,你想她得到世俗的幸福,你不让她走进你的世界,因为你知道,若是让她走进去,那个世界就只有你,还有她,这个世界不会欢迎你,你自然也不屑它,可是,你对顾心茉却没有把握。你害怕她会后悔,你害怕有一天承担不了那些非常态的生活,对吧。”
“最重要的东西,你给不了她。她要婚姻,你不能给。有一天她要孩子,你也给不了!那些话,你都是说给你自己听的吧,顾竹瑞!”
他没有去介意她的偷听,反而幽幽地笑了,斜飞深邃的眸子流转着魅惑人心的光彩,只是声音还是冷淡:“现在我相信你爱我了,这么了解我啊。”
“可是这些话,在我没有示意前,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婚礼也会如期举行。那之后,你可以得到我的心之外的,任何东西。”
“你若是不愿,我会想办法让你愿意。”他突地加深笑意,仿佛带着夜色的魔魅,“如你所认识,我是疯子,而疯子,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他转身离开。
“顾竹瑞,你很残忍,很自私。我祝你,像我一样,得不到幸福,一辈子!永远!”
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嘴角的笑意越发张狂冷淡。这种事,不用祝福。他早已落在那些沉浓的暗色里无力自拔了。
顾竹瑞将婚期定在两个月后,在筹备婚礼期间,叶家上门来提亲,那是在叶初若向顾心茉表白失败后,叶初若的父亲自作的主张。
那时顾心茉在画室画画,顾竹瑞没有征询她的意见,答应对方可以先订婚。
订婚那天,顾家难得一见的亲戚倾数到达。
化妆间里,顾竹瑞给顾心茉戴上项链,耳环。他想她应该是喜欢叶初若的,否则她不会得知这个消息后,一直这么乖顺,沉默以对。
他看着镜中亭亭的少女,眼神莫测深邃,看不出那里藏着什么。良久,他开口:“好了,出去吧,大家都等着你。”
一出来便碰见姑妈家的两个女儿,打完招呼,两个女生也走进化妆间补妆。
姐姐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想想刚刚在门口碰见的顾心茉,她出乎意料地漂亮,气质纯净,完全不像母亲说的是乞丐的女儿。
想来想去,心里便有些忿然:“又不是顾家人,流浪女人的女儿,装什么淑女!真恶心!”
“嘘!姐,你忘了,妈说了不要乱说的。”
姐姐撇撇嘴:“也对,她那样天生听不见的哑巴,不顶着顾家的名头怎么嫁得出去。”
“姐,你就消停点儿吧!小叔那么疼她,你要是搅了这婚礼,你可有得瞧。”
“你们说什么?你们把话说清楚。”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令两姐妹差点尖叫,回过头去,却看见一个儒雅的中年人,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指尖明显有些颤抖……
明亮的水晶灯光,成千上万朵洁白熏香的茉莉,把皎皎的顾心茉衬得越发清透。
从在学校看见的第一眼,叶初若便悄悄喜欢上这个小学妹。可是她就好像安静的蝴蝶,看似温顺,却很容易被惊动,于是就把那点心动藏在心底,似乎觉得只那么远远看着,便有无限美好。
却没想到,可以和她走到这一步。
他笑容清朗,眼底全是幸福,伸出手要把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
她伸出手,却是拿过那枚戒指,她说:“对不起,学长。”
然后只见她手随意一抛,那点夺目的闪光便在人群里消失不见。
哗然中,她的声音清楚坚决地响起:“我不会订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人,而他,永远不能带我走到这里。所以,我只是想来这里告诉他,你死心吧,不管你要把我推多远,我都不会走开。对不起,耽误了大家的宝贵时间。”
说完,她不再理任何人,转身就要走。
却被拉住,回头,看见顾竹瑞隐忍凛冽的眸子。
叶初若也要来抓她的手,却被才走进来的他的父亲一把拦住,叶云高看向顾心茉,眉角微颤,然后他回头,对不甘的儿子摇摇头,使了几分硬力气把他拽离酒店。
一打开家门,顾竹瑞就狠狠地把顾心茉摔在沙发上,他将她箍在两臂间,面对面:“为什么?你这么做到底为什么?”
她却笑起来,笑容前所未有的清甜:“我说了,让你死心。我不这么做,你不会甘心。”
“顾心茉!”他恶狠狠地叫她名字,几乎咬牙切齿。她知不知道,他做这些决定到底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忍耐,她知不知道,她这么做,他心里的防线已经快要崩塌!
“我说过,我心里只有一个人,他叫顾竹瑞。我只会爱一个人,他叫顾竹瑞。爱他已经费尽我的力气,我不会拿着这颗属于他的心去和另外的人在一起。不可能。”
她澄澈的眼神紧紧看着他,声音却轻若不闻,好像只是在细话家常。
顾竹瑞撇开视线,仿佛无比倦惫地起身,他站了许久,捏起她的下巴看他:“那……你滚吧。我看见你就会心烦,就会生气,还有厌恶。忍了这么久了,那超出我的耐性,也不是我的脾气,我厌倦了,现在你滚吧,越远越好。”
然后便沉默地转身离开。
那天晚上,顾心茉等了他很久,回到家的顾竹瑞却一身酒气。
他很少喝酒,除了她十二岁那年,感染肺炎差点没命,康复过来后,他喝醉过一次,除此之外几乎没有。
她知道,那一次他是高兴,是深刻的担心恐惧后的释放。
他其实不知道,她比他想象的早熟而敏感,她很早以前,比他都还要早地意识到,他们,是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成份。
那个雨天,当他用手拎起她来时,他们的命运就纠缠在一起,从此,仰赖彼此的呼吸而生存。
可是这样继续下去,却是痛苦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可以忘记那些凡俗的扰攘,为什么不可以放弃心中的挣扎和矛盾,在心里只装下他和她,没有身份,没有负担,两个相爱的人,就是这么简单,两个相爱的人,如此而已。
她把他扶到床上,静默地看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抬手,轻悄地解开衣襟,仔裤,悄无声息地钻进他的被子。
她吻他,不依不饶地吻他,不论他推开她多少次,她都固执地吻回来。
最后一次,他推得用力了些,她狠狠撞上床边的柜角。那么大的动静,即便是半醉的顾竹瑞也能感觉那撞击的猛烈。
他终于睁眼起身去看她,却被她揪住衣领,狠狠地吻上嘴角。
那一刻,她的固执决绝,仿佛胜过他的疯狂。
她杂乱无章的诱惑,终于令他兵败如山倒。
在他终于切实将她拥抱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那年把她捡回来的心情。
那全是由于寂寞。他不得欢心郁郁而终的母亲,那些来自兄姐间的排挤,都让他的心一点点变得虚空。那由来已久的寂寞,让他其实一直想抓住一个人,放进心里,填补那些彷佛无边无际的空洞。
而那一刻,她专注的温暖的不肯放弃的眼神让他心生兴趣,所以,他要她。
而这么多年,她早已在他心里狠狠扎下根来,他又何尝能放手,能转身。
不可能。
顾竹瑞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他发现到处都找不到顾心茉的身影,而她的衣物和护照都消失不见。
他急切出门时,却碰见上门来的叶云高。他以为他来算账,却没想到,他是来告诉他一个让他震惊的事实。
其实,当年心茉的妈妈遇见她爸爸时,她已经怀有身孕。所以,顾心茉不是顾家的孩子。
而她的亲生父亲,便是叶云高,当年因为家庭反对,所以不得不抛弃心爱之人的他,在看见顾心茉的第一眼,就惊愕得无以复加。
那么像,他以为是上天的弥补,他得不到的幸福,可以让他的儿子获得,却不知道事实是这样。
那两天,他托私家侦探,查档案搜资料,等到终于确定她就是他的亲生女儿时,马上上门想认回她,却没想到到底晚了一步。
三年后,法国。一场某间知名画廊收藏展览里,一幅不知名画者的画吸引了许多人驻足欣赏。
那是一幅写实油画。画面构成只有两个人,一个男人,面容俊逸华美,却长着魔鬼的牙齿和尖角,嘴角隐现的笑容也仿佛带着邪魅的魔力。他怀中,拥着一个面目清丽的女子。
而他身后伸来的翅膀,也轻轻将她环抱。那柔和的姿势,那呵护的感觉,仿佛都在说明,他有多么宝贝怀中的人。
而最让人惊叹和不解的是,那样一个完全是魔鬼造型的男人,他翅膀的颜色,却是整幅画最明亮的部分,那是近乎于雪山的白色。有观赏者突发感言:若是真有天使,翅膀也不过是那样的颜色吧。
一个女子站在人群中,嘴角轻扬笑意,直至人群渐散,她依然站在那里。直到她被一个坚实的怀抱拥入怀里。
她浑身一僵,却没有挣扎,当她终于确定那是她以为的那个人时,她放软身体,任由自己陷入那个怀抱。
那么自然,那么放松,仿佛从来没有分别,从来没有离开。
顾竹瑞轻抬起她下巴,对她说:“你走的第十七天我就找到你了,可是我没有来惊动你,因为我想我应该给你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因为,在你之后的人生里,很长很长的时间,都只会有我。”
“现在,似乎已经差不多。”他抬头看向那幅出自他怀里的小女人手的画,“你已经看够这个世界了吗?飞够你的天空了吗?现在,你愿意回来吗?”
顾心茉的眼睛里浮起一阵一阵清亮的水光,她终于点头:“愿意,一直,在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