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当世界漆黑一片时,他到底留在了谁的身边?
打开杯盖,用吸管搅动着冰凉甜腻的草莓奶昔,雪乃心不在焉地听坐在对面的弥沙夜一个人的自说自话。自从上次校园祭之后,雪乃就经常“偶遇”弥沙夜,然后被她带去逛各式各样的女生店。
摆弄着刚刚从玩偶机里抓出来的娃娃,雪乃心里琢磨着沙夜到底还要兜多大的圈子,如此费尽心机地接近她,无非就是想要得到关于木泽车的情报,奇怪,他们不是都在一起了吗?
“呐,雪乃,你和木泽是怎么认识的?”
不是问木泽喜欢的颜色是什么,不是问木泽喜欢的食物是什么,只是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雪乃略微地怔了一下,没有准备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么久远的事情怎么会记得。可是没想到稍微提及,记忆便呼啸而来,好像所有于木泽彻有关的记忆,就在一伸手就可以碰触到的地方。
谷也,这个是彻哥哥。
八岁的雪乃抱着粉色的长耳兔,好奇地看着新搬来的邻居家的小男孩,虽然他年长自己两岁但是并不想管他叫哥哥呢。
水晶球里有红色的热带鱼,是木泽彻的宝贝。可是脚下一个踉跄,雪乃撞到了柜子,失手跌落了水晶球,碎成了一地的零乱。
十岁的孩子已经懂得了愤怒和惩罚,木泽把雪乃关进了没有窗户的卫生间。直到出门和同伴玩了一个下午回来后,木泽才想起了被关起来的女生。
就因为这样,雪乃才格外地害怕黑暗。
当这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最终变成记忆时,已经被时光修饰成了自己想要记住的样子,至于最初的真实,无论是丢失在了哪个拐角都不重要。因为只要记得最美好的事情,就足够了。
木泽记得她怕黑,却忘记了原因。
雪乃记得打碎过他十分珍爱的宝贝,因此以后要保护他喜欢的一切。
至于那个夏天的水晶球,从打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存在了。
用凌迟般地目光狠狠地瞪着卷子上刺眼的分数,仿佛希望它能感受到她的怨念自动分解重新组合成一个新的数字。最终还是只能愤愤地折起卷子,塞入书包的最底层,一边想着凭什么木泽彻那个家伙的成绩就可以那么好真是苍天不公专门欺压柔弱美少女!
社团活动结束的时候,雪乃的心情终于晴朗起来,路过小卖部的时候还要了一杯木瓜奶茶。
到了楼下摸遍了书包的每一个角落才最终确定自己果然是没带钥匙,掏出手机正想碰碰运气看家里有没有人的时候,突然被人拍了肩膀。
受到惊吓的本能反应是反击擒拿,却被身后的人轻而易举地破解了自己的招式,眨了眨眼,看清楚原来不声不响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是木泽彻。
“勇气可嘉啊,竟然跟我使花招,也不想想你那些花拳绣腿是谁教的。”
可恶!想她堂堂空手道三段竟然被人称为花拳绣腿,“木泽彻!”
木泽伸手抓住了这只张牙舞爪扑过来的小猫,然后掏出钥匙,感应器亮了一下然后“嘀嘀”地打开了铁门。
靠在电梯上,雪乃叹了口气决定宽宏大量不跟木泽计较了,反正也打不过他。
“喂,我听说今天空手道社的社员伤亡惨重。”
“呃……是那帮家伙最近太松懈了,所以我才认真了一点。”
“还是没有改掉坏习惯呐,你说谎的时候从来不看我。”揽着她的头下了电梯,顺便揉了两下有点毛躁的卷发,“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说,明白吗?”
“嗯。”顺从地应了声,说起来每次她沮丧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好像她已经习惯了像这样在他无形的保护下生活,不过……“你怎么会知道社团里的事情?”
“你的队员在到处抱怨呢。好了,你到了。”
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摆摆手算是跟身后的人道别。木泽的笑容有些无奈,是呀,他怎么会知道社团里的事情呢,还不是因为已经习惯了留心倾听周围关于她的消息,这也算是,一种下意识的本能吧
漫长的夏季终于快要结束了,这个时候的烟火大会理所当然地不能错过。烟花会让黑暗变得像百花齐放的春天一样绚丽,如此浪漫的时刻也是表白心意的最佳时机。
天色刚刚暗下来,外面街道上就已经很热闹了。能与烟花相媲美的,只有女孩子们穿的各种花色的传统单衣。
雪乃慌手忙脚地从家里冲出来,与朋友们的约想必是快要迟到了,没想到这套衣服穿起来这样麻烦……一转身,便看到了貌似也是正要出门的木泽。
木泽上下打量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雪乃,淡淡的鹅黄色上撒满了粉白的樱桃花,刚刚扫到肩膀的半长发大概是用卡子别在了脑头,从正面看过去只能看到左耳后面露出来的毛茸茸的一节,稚气未脱的脸上施了淡淡的妆容,双臂自然下垂收敛在前面握紧了紫色的手袋。
“果然,你们女生穿上和服就会完全变了感觉。”
“这不是和服,是单衣,白痴。”
“啧啧,一会儿你要是不开口说话倒还可以装装淑女的样子,不然会吓到人家的。”
要不是考虑到这件在妈妈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穿好的衣服,雪乃发誓自己绝对会一个飞腿横扫过去,但是当下没有时间跟他耗,她已经快要迟到了。
“喂,你们也是约在广场的夜市吧,我们一起走吧。”
正要跑开的雪乃停下来,回过头看见他,笑了。
很远地,就可以看到卖烤串的小摊前有三四个女生在朝这边招手,木泽瞥了身边的雪乃一眼发现她很兴奋地在回应。哦,原来是和朋友们约的。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的同时,木泽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从刚才开始一直心情不快,这种感觉直到看到和雪乃相约的是一群女孩子的时候才消失,这是……怎么了?
“我朋友在那边,我要过去了。”
“嗯,玩得开心点。”
木泽从刚才的疑惑中分出心来简短地应付,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向前跑了几步的雪乃又停下来面向自己,“呐,木泽,你是在等沙夜吗?”
“是的。”
“拜拜啦!”同时赠送了一个轻快的笑容,雪乃摆摆手朝着朋友的方向跑去。其实……心里并不是特别高兴呢。
烟花拖着长长的尾巴窜上高空,像是迷了路走反了方向的流星。然后“砰”地一声炸开,形容流光溢彩的碎片,下落,如同春日里最温柔的樱花。
隔着人群,但是我恰巧可以看到你,木泽,我刚好可以看到你和沙夜站在一起的样子,可以看到她幸福的表情和你微笑着的侧脸。
可是因为周围的喧哗,我听不见你们在说些什么。感觉像是被判出局的人一样。
抽出书架最上面的推理小说,随手翻了起来,然后抽出里面的书卡准备一会儿去登记。习惯性地看书卡上的结束记录,发现上一次借这本书的人竟然是弥沙夜。想了想,最后还是把书放回了原处。
借了另外一本书。在图书馆的门口还是遇到了弥沙夜。
打了招呼走出两步,雪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叫住了弥沙夜,“沙夜,放学后我们一起去照大头贴吧。”顿了顿后又加上了一句,“叫上木泽一起吧。”
然后看见弥沙夜迟疑地点了点头。
木泽就这么被两个女生拖上街,显然有些不太自在,但是对着装饰得花里胡哨的机器的镜头,还是很配合地摆好姿势做好表情。
雪乃和弥沙夜一起,弥沙夜和木泽一起,木泽和雪乃一起,还有三个人一起。一版一版地从机器里面打印出来。
坐在冰饮店外面的露天台椅上,雪乃把三份大头贴分出来装袋,其中一份递给弥沙夜,然后回头看了看在店里面挑选冷饮的木泽。
“雪乃,你和木泽是不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的弥沙夜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雪乃握住了右手,然后看见这个女孩靠过来,趴在自己耳边低声地说话。
雪乃告诉沙夜说不用担心,她很快就要离开了。其实她想说的是,木泽是沙夜的,不会有人来抢。
是的,要离开了呢,明年四月份也许木泽和沙夜就会一起离开冲绳去东京读大学,本来还很羡慕他们的,结果没想到自己却是最先离开的人。下个星期,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所以家人要一起迁往法国,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雪乃把同样的话告诉木泽的时候,他有些吃惊又有些不甘心的表情让她有瞬间的心痛感觉,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最终还是被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把白天一起照的大头贴扔给他。
“呐,算是留个纪念吧。”
你我好像坐在反方向奔跑的旋转木马上,一圈一圈,因为总能相遇所以不会在意每个错过的瞬间。但是现在音乐停止了,我们恰巧停在了舞台的两端,再也不能遇见,终于学会开始怀念当初那些瞬间的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