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这样读资治通鉴(第5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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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晋世祖武皇帝咸宁二年(公元276年)

……而朝议方以秦、凉为忧,祜复表曰:“吴平则胡自定,但当速济大功耳。”议者多有不同,贾充、荀勖、冯尤以伐吴为不可。祜叹曰:“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天与不取,岂非更事者恨于后时哉!”唯度支尚书杜预、中书令张华与帝意合,赞成其计。

司马昭灭蜀、司马炎登基已经十多年了,晋国得到了十年和平。中国社会的自我修复能力是很强的,有十年和平就能恢复,有二十年和平就能繁荣,有三十年和平就能大国崛起,前提是皇帝不要折腾。

司马炎在泰始年间(公元265—274年),政治上没有经国远图之策,但经济恢复是做到了,国力上升,所以开始研究平定吴国,睡榻之旁不容有人酣睡,皇帝之旁不容有人称孤道寡。

吴主孙皓主人翁意识太强,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荒唐程度,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政事失和,强邻觊觎就是自然必然的了。

当时晋国朝廷貌似有两派,一派是平吴派,另一派是反对派。

在这个问题上,贾充有点失算,他反对讨伐吴国的,公开的理由是北方鲜卑人不断骚扰,所以他这一方以“秦、凉为忧”。明末清初学者王夫之深挖贾充的思想根源:“贾充之力阻伐吴也,不知其何心,或受吴赂而为之间,或忌羊、杜、二王之有功而夺其宠,皆未可知。”一是吴国向他行贿,这种事中国历史上很多,但是贾充受吴国贿赂没有证据,后世史家对贾充都没有好感,如果有的话,肯定会大肆宣扬;二是怀疑贾充忌妒羊祜、杜预平吴立功,这个心理或许有之。王夫之最狠最大胆的推测是,“充知吴之必亡……以俟武帝之没,己秉国权,而后曰吴今日乃可图矣,则诸将之功皆归于己,而己为操、懿也无难”。王夫之推断,贾充想等到司马炎死后,自己掌权后再去平灭吴国,这样就可以远学曹孟德,近仿司马氏,通过对外战争掌握兵权,篡党夺权自己做皇帝!我们说居心叵测,王夫之居然把贾公闾的居心给测出来了,功率强大!

“统一祖国”是终极正确,国家要统一这是必需的。对于司马炎来说,统一既是司马王朝合法性的宣示,也是政权稳定的必要条件,南边的吴国不仅是在卧榻旁酣睡,而是经常伸过手来乱揣乱摸,骚扰边境。司马炎对灭吴的目标从来没有怀疑,但是对灭吴的时间和条件是没谱的。主伐派羊祜、杜预、张华等说:“这个菜可以点。”贾充、荀勖、冯等则说:“这个菜确实没有。”一来一往,车轱辘话差不多聊了十五年,在早婚早育的年代,这就又是一代人了。

贾充和羊祜都善于揣摩上意,都是深知帝心之人,在平吴问题上贾充没有和皇帝想到一处,多半还是私心作怪,所谓利令智昏就是这个意思。贾充不至于狂妄到要篡党夺权,但是平吴的建议不是自己第一个提出来的,所以他就为反对而反对。

羊祜的境界比贾充要高很多,他“立身清俭,被服率素,禄俸所资,皆以赡给九族,赏赐军士,家无余财。遗令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祜乐山水,每(美)风景,必造岘山,置酒言咏,终日不倦。”人的见识高远,不为物累,便活得潇洒。

“祜历职二朝,任典枢要,政事损益,皆谘访焉,势利之求,无所关与。”司马昭、司马炎父子宽容贾充、石苞等贪婪的臣子,但内心对羊祜这样淡薄利益的人还是存有尊敬。所以国家每有大事,都愿意找他咨询商议,一是羊祜有见解,二是知道羊祜的看法不会为私利所左右,比较客观公正。

羊祜推荐王濬(jùn)主持益州工作,积极备战,又举荐杜预代替自己镇守荆州。所以平吴之后,群臣上寿,帝司马炎执爵流涕曰:“此羊太傅之功也。”

羊祜死后,备极哀荣,司马炎亲临致悼念,“是日大寒,帝涕泪沾须鬓皆为冰焉”。荆州军民“莫不号恸,罢市,巷哭者声相接”,“吴守边将士亦为之泣”。“襄阳百姓于岘山祜平生游憩之所建碑立庙,岁时飨祭焉。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预因名为堕泪碑。”

羊祜有句名言,叫“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看似悲观,却是很健康的心态,持此心态处事为人,不会那么多患得患失。

羊祜在后世颇得好评。

唐代诗人孟浩然有《与诸子登岘山》: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

宋代诗人陆游有《水调歌头·多景楼》:

江左占形胜,最数古徐州。连山如画,佳处缥缈著危楼。鼓角临风悲壮,烽火连空明灭,往事忆孙刘。千里曜戈甲,万灶宿貔貅。

露沾草,风落木,岁方秋。使君宏放,谈笑洗尽古今愁。不见襄阳登览,磨灭游人无数,遗恨黯难收。叔子独千载,名与汉江流。

在金庸的小说《神雕侠侣》中,也提到了羊祜的故事,并把羊祜的堕泪碑植入到情节中。金庸的小说在当代影响大,宣传羊祜他是最给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