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这样读资治通鉴(第5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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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干部考核

晋世祖武皇帝泰始四年(公元268年)

又诏河南尹杜预为黜陟(chù zhì)之课……

杜预在《晋书》里和羊祜同传。按照古往今来的阅读惯例,羊祜是时代楷模,那杜预起码是先进工作者。另外,在平吴事业上,羊祜和杜预也是承先启后。和开国皇帝同时代的,定有被后人推崇的名臣,但在晋武帝司马炎时代,被公认为名臣的,大体也就他们二位。

像一个新公司成立,老板安排人作规划定制度,忙得不亦乐乎。贾充是完善法律,而杜预则“为黜陟之课”,“黜陟”就是人才的进退和官员的升降,也就是今天常说的干部考核办法。

杜预,字元凯,杜预的祖父杜畿为荀彧所荐,任河东太守,有治名,是曹操时代的名臣。父亲杜恕父和司马懿同朝为官,但关系却处得不好,所以杜预一开始不是混得很好。到了司马昭时期,杜预娶了司马昭的妹妹高陆公主,仕途从此就无限宽阔了。杜预算来是司马炎的姑父。

洛阳亲友如相问,原来都是亲套亲。

司马炎让姑父杜预制定考核办法,杜预专门写文章阐述了自己的管理思想。

杜预说:“古者黜陟,拟议于心,不泥于法。”在用人和考核方面,杜预主张“议于心”而不能“泥于法”,也就是干脆人治,不要法治,靠领导者的直觉判断,而不要指望所谓详尽的考核办法。杜预说,领导者的普遍心理是“疑心而信耳目,疑耳目而信简书”。简书也就是条文,其实条文越繁复,大家就越容易弄虚作假。

杜预直接点名批评了曹魏的管理思想,那就条文至密,结果是“失于苛细以违本体”。杜预建议晋朝恢复“唐尧旧制”:“取大舍小,去密就简,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所以他强调“用人”,而反对“任法”。

在传统的语境下,杜预所说的仍然是儒家之道与法家之规的差别,这种讨论自古而然,不过在魏晋转嬗之际,这种讨论有更多的政治意义。对于司马晋来说,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士族门阀,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儒家学说。他们强调这一点,是为了和曹魏切割。切割得好,关于“篡党夺权”的闲言碎语就会不着力,自己的正当性就会大大加强——我们不是要抢班夺权,而是要拨乱反正,恢复唐尧旧制,先王之法。

其实曹操提倡和执行的法家路线到曹丕、曹叡手上,早就修正主义了。但是司马氏和他们的支持者都故意忽略这一点,只强调曹操的路线。曹操数下《求贤令》,讲话极端,有违世道人心,他光强调任人唯能,只要有本事,吃喝嫖赌贪污腐败都可以商量。其实司马家也是这样,司马炎对石苞不就如此吗?好多事能做不能说。曹操磊落,丑话也敢公开讲,司马氏就揪曹操的小辫子用来证明自己的政治正确。

至于今天的领导者,是靠自己的感觉来管理,还是靠规章制度来管理,我看没有必要对立起来讨论,简而言之,对身边的高管甚至中层,要倾向于直觉判定,对于广大普通员工,要更多地依靠制度来管理。人治和法治在讨论基本框架时有严格区别的意义,在日常具体的管理中,必须杂而用之。完全靠手册制度管理容易犯教条主义错误,完全靠个人直觉判断容易犯经验主义错误。对于中国人来说,制定制度时莫不郑重其事,但实际工作中,违反制度的全部是领导高层。

杜预后来在外边做地方官,逢年过节都要给洛都的权贵送钱送礼,杜预说:“吾但恐为害,不求益也。”一个制定干部考核制度的人,日常行事依足官场陋习,这些制度还顶个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