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商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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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整装待发说情色

郑砚池说:“今天,大案告破,但罪犯在逃。也许大家已经想到,我们为什么在这里集结?对,严酷的现实,不仅仅是给四海商场敲敲警钟的问题了。是非需要澄清,责任必然追究。不过眼前,四海商场必须先配合警方,尽早将罪犯抓捕归案。从某种程度上讲,也叫戴罪立功。大家想想,四海商场成了滋生罪孽的温床,如此严重的失职、疏漏,全市人民都不会原谅。现在,伏牛山周边几个地市的增援协捕人员,正在陆续到位。四海商场的人呢,应该根据指挥部的具体要求、部署,马上进入紧急待备状态,随时开拔抓捕现场,发挥自己应有的功能。到抓捕现场,希望你们往日模糊不清的眼神,变成发现罪犯的火眼金睛。在这种特定环境里,你们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也许会超过警察,甚至超过训练有素的警犬。记住,四海商场的同志们,抓住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郑砚池一个刺刀斜劈的手势,讲话戛然而止。接着,他鼓掌号召大家,欢迎宾副省长讲话。宾相符礼貌地向周围招招手,走到台上,拉长了脸说:“怎么样?大家怎么想?趁前方还没有确凿消息,在这个整装待发的时刻,我也随便说几句。随便说几句,不是报告,也不是讲话,请不要作记录。这个,大家不是经常说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嘛,我想,像‘12·6’这么大的银行抢劫案,发生在我们省,我们市,这至少可以说,我们平时的治安防范工作不到家,或者说有重大疏漏。但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通过我们省厅市局上上下下的努力,我们终于破案了。虽然时间稍长了些,但也足以证明,我们的干警,并不像有的人议论的那么窝囊。大家知道,这段时间来,省内外都有人在调侃我们干警不中用。从某种程度上讲,几乎成了一种羞辱。不管哪里发生银行抢劫案,都会有人把脏水泼在我们头上,‘到这儿抢银行,眼瞎了吧?以为这儿是中州啊!’同志们,从今天起,我们省会干警‘窝囊废’的帽子,甩掉了!”

“噼噼啪啪”的掌声,打断了宾副省长的讲话。他伸展双臂,一双细白的大手,优雅地制止,然后理了理稍显稀疏的头发,说:“这里,我想表达个人的一点想法,和大家交流。我们常说灯下黑,罪犯呢,也总爱挑战我们公安的中枢神经。四海商场是我们商界的一面旗帜,请大家不要误会,我不是表扬周慧莎同志,我只是给大家说说本人对四海的一点感知、感想。大家知道,我这个副省长,是从乡下一个兽医进步上来的。我深深知道,做基层工作多么难,做基层领导多么难。好多人,可以当好县委书记、省长、省委书记,但他不一定能胜任村长、乡长。同志们,四海商场,我来过几次,和周慧莎同志比较熟悉。我知道,四海商场地处火车站地区,一开市人如潮水。三教九流、君子小人、江洋大盗、烧香的拆庙的,啥人没有?!我老宾,常务副省长分工协助省长抓全省的方方面面,但要叫我干周总这个角色,我可不是这块料儿。所以,周慧莎,一个女同志,把四海商场搞得红红火火,完成利税指标不打折扣,全省全国知名度这么高,我真想说一句:太难为你了,慧莎同志。”

这时,我们看到,周慧莎已经用笔记本遮住脸,上气不接下气地啜泣着。她上身一抖一抖的,清早没吃一点东西的肚子,也向外一撑一鼓地。接下来,她居然“呜呜”地哭起来。她呜咽的哭声,不仅仅是对宾副省长深深的感激,还有对郑砚池的迷茫和忌恨。女人,有时只是一包泪水。

宾相符说:“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在这样一种特殊情况下,我的确不是为周慧莎同志评功摆好的。也许,伏牛山中的枪声和流血,正在等待着我们。我们在座的每个人,马上就会面临着一场生死考验。我们的政策,历来是功是功过是过,功过分明。四海商场出了犯罪分子,我们不是无话可说,我们是要总结经验教训。正像郑市长刚才说的那个意思,抓经济建设,还得抓思想文明建设,但这多少有些事后诸葛的意思。今天,我说的是今天,就我们所有的工作而言,没有比抓捕罪犯更重要的了。所以,不管你是劳动模范,还是劝勉对象,今天是一声号召,全体冲锋。有功者回来表彰,有过者撤职查办。平日受了委屈的,今天梳理下情绪快上阵!”

又一阵轰隆隆的掌声。周慧莎已经抹去泪水,轻盈地走到台上,给宾副省长倒了一杯热茶,恭敬地放在他面前,并用颤抖的声音说:“我终生感谢您,宾省长。”

有常务副省长在这儿压着台,官大一级压死人。平时那些爱吹胡子瞪眼、拍桌子骂娘的省厅市局的各路诸侯,因有副省长客气在先,所以,他们都一时温顺得很。

接着,宾相符叫大家围绕“12·6”大案,谈谈自己的感受或想法。市局副局长邢凯,因为是抓捕指挥部办公室主任的角色,自然腿脚勤快,话也说得多。恭维的话都说完了,恭顺的表情都用完了,基本上已被打回原形,回归到东方大酒店相聚时的样子了。在给宾相符续水的时候,显得挺随便。

宾相符对邢凯小声说:“邢凯,最近都忙什么呀?”邢凯说:“嗨!瞎忙。”宾相符逗趣说:“吃吃龙虾,洗洗桑拿,收些红包,带点儿中华,斩获不少吧?”邢凯嘴角一动,想笑没笑,说:“宾省长,也没啥斩获,到几个小地儿消磨点儿时间。那些烂地儿,都不好意思叫您光顾。”宾相符也抑制着声音说:“邢凯,我老宾不是吹咧,不管你到哪儿,我都知道。”邢凯赶紧点头:“那是那是,哪能瞒得住您呀宾省长。哎?是不是纪委的人给您说什么了?他们这样干,也不太君子啊!查别人脚印儿,都查到洗浴中心去了。嗨!我还真的被他们叫去过,问怎么洗的?都跟谁洗的?我不能跟他们较劲呀!得了,实话实说吧。”

宾相符几分调侃地说:“你邢凯厉害,拉着省里几个人,东西南北通吃,少林寺,南湾湖。你们吃啥睡哪,鄙人都知道,看不见的锦衣卫盯着呢!不过,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君子风流不丧志,瑕不掩瑜,大节上可不敢含糊啊!”邢凯神秘地一笑,说:“其实,也不是经常去,隔三差五偶有为之。”宾相符瞧一眼邢凯,说:“拉着腿,拽着胳膊,跟杀猪一样,说不准是文明还是愚昧。”邢凯低头捂嘴,说:“省会的搓背大军老师儿,除了扬州帮,就数您老家那一带的人最多了。您那儿的人,热情厚道,服务不使假劲。”宾相符说:“你知道他们管搓背叫什么吗?叫捉老鳖。不叫他们捉,身上的灰就搓不掉。你光叫小姐搓,灰搓不掉,弄不好还抓出些血道道。她们不是搓灰,是挠痒痒。你不老实,动手动脚,她们就趁机抓你挠你,她们盯的是钱。”

邢凯感叹道:“宾省长,您经常关注黄赌毒这一块儿吧?这些丑恶现象,我们一直也在打击。”宾相符看一眼邢凯,所答非所问地说:“我们都不是白吃干饭的,有所为有所不为吧。”邢凯说:“宾省长,咱俩今天说好了,今后有活动我给您打电话,您可得赏光啊。”宾相符没有正面回答,转了话题说:“邢凯,我觉得你在我面前还是有些闪烁其词,是不是因为周慧莎?嗯?我知道,你俩曾有过那么一段美好记忆。你知道的,她往我这儿跑得多了。俱往矣,爱恨情仇。”邢凯说:“说实话宾省长,我对周慧莎有了新的认识。不成想,这个原来不怎么显山露水的女人,对一个人爱得那么痴情,那么专一。要是拿她当标杆的话,好多女人成色不够。”

邢凯说:“宾省长,周慧莎是女人世界的阳春白雪,商海里的搏击手。她是为市长而生的。”宾相符说:“邢凯,这么好一个女人,那你当初为什么就放弃追击?”邢凯说:“阅历太浅,思想狭隘,又缺乏胆量,再说……”宾相符说:“再说,领导优先是吧?”两个人似乎都从凝重的气氛中跳出来,相互击了下手掌,看着对方笑了。

邢凯说:“宾省长,这时候,我对郑市长说三道四,感觉怪不合适的。要不是您,换换人,我是不能对郑头儿妄加评论的。郑市长是我的老领导,我了解他,他说话办事实在。说句良心话,他具备了一个领导干部所应该具备的一切。为人诚恳坦率,宽容大度,组织能力、协调能力、文字功夫,都十分了得。即便舆论曾一度认为,我们俩相处会不舒服,但这不影响我对老领导的尊重认可。背后,我敢说,从没说过郑头儿一个‘不’字。现在想起来,那时他和周慧莎,真的清白无辜。他俩的真挚感情,也许很晚才有。”宾相符说:“邢凯,你真能!”

邢凯又一次回头,看见与会人员都在窃窃私语。满屋的黑色公安制服,明晃晃的肩章帽徽,埋在一片青烟缭绕之中。他希望自己和宾副省长的对话,千万别被他人听见。于是,便又向宾相符探探身子,肚子挤在讲桌的边沿上,滚圆的屁股撅着。他用手虚掩着嘴巴,对宾相符说:“宾省长,我敢说,郑市长做官,多了点儿女情长,但他做人非常成功,他对我有恩。从这一点上说,我终生感谢。”宾相符赞许地说:“你说的有道理,老郑的口碑的确不错,比其他人,邢凯,包括我们俩,都不如人家老郑。”

因为场合不适宜,两个人该笑的时候依然没有笑。稍停,宾相符问邢凯:“老郑和他老婆的关系到底怎样了?该离就离呗。不是早有高人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吗?不道德的东西,要它干啥?难道老郑就怕别人说他陈世美?就不敢弄个陈世美后传?当个善良陈世美?为了真爱,他可以到人大政协去,避开点舆论。离了,和周慧莎结婚,管他哪个狗日的说啥呢!哎哟!老郑真累呀!”邢凯说:“说来话长,宾省长。郑市长‘文革’后期走出大学校门,先进了一家面粉厂当工人。家里是地主成份,属于再教育对象。在人生的低谷时,他经人介绍认识了黑帮的女儿,就是现在的老婆。‘文革’结束后,郑市长经组织协商调到市商贸委。不久,那个多才多艺的黑帮女儿,也被招进文工团,成为乐队的小提琴手。经人介绍,郑市长和她恋爱结婚。生活总是在千变万化中,说不清为什么,两个人,一场春风对场雨,一场秋风对场霜,关系竟然慢慢冷却下来。只是一个能隐忍,一个能冷战。直到今天这个样子,没辙了。”

这时,拥挤的会议室内,手机的铃声此起彼伏响声大作,几乎与会人员都在接打电话。姿态生动,人声鼎沸。伏牛山那边传过来的一条消息,激活了警方空转而倦怠的神经。

邢凯对宾相符说,他想出去一趟,到广场上,看看警员的集结情况,就转身向外走。一出门,看见周慧莎,正满怀心事地站在门外发呆。邢凯诚恳地说:“慧莎,心情很不好吧?”周慧莎抬头问邢凯:“看我很可怜是吧?值得同情吗?”邢凯说:“大部队很快就要向伏牛山开拔,多多保重吧慧莎。”周慧莎也努力苦笑一下,说:“听你指挥,你就把我派到流血的地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