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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消防支队长的风花雪月(1)

从监控室出来,宾相符好像依然有话要说。因为天色已晚,周慧莎就请他和大果到自己办公室里坐坐。宾相符面带微笑,没有一点公事公办的样子,而是和风细雨地对周慧莎说:“周总,要说,你这个消防问题触目惊心,可我没有必要隔着老郑,对你兴师问罪。我只是不明白,你如此之烂的消防,他们怎么就敢给你检查验收!你怎么就敢开门营业?还有老郑,市长,就没有问过你一句消防的事儿?”

四海商场消防工作,在常务副省长面前穿帮露馅,对周慧莎来说,与其说她挨了省里领导的一顿批评,不如说省长给她上了一堂生动的政治课。他语重心长的话语,充分映衬出她政治上的幼稚病。当然,给她留下的思考太多太多,但眼前,她必须正面回答宾相符的提问。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她用湿巾擦拭一下脸上的汗水,她想,既然宾省长这么认真地问了,既然自己也十分信任宾省长,与其闪烁其词,不如实话实说。权当是一次推心置腹的谈心,有时候,实话比策略更能博得对方的信任。一个领导,要是能从心底里相信你,什么忙他都肯帮你。

周慧莎眼圈发红,满脸羞愧,抬头望着宾相符,说:“宾省长,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宾相符说:“周总,现在,只有你、我和大果,我们三个人。我首先声明,今天咱们完全属于私人交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老宾不记录,不汇报,不和其他领导交流。看你伤心的样子,必有隐忧埋在心里。政府控股的合资商企,不应以你个人的政治安危作代价。”

周慧莎声调缓慢地说:“宾省长,急于求成,急于开业,这主要是我的主张。类似您的忠告,郑市长对我也说过,但不如你直截了当,一针见血。我固执,也虚荣,我急于出成绩,来证明自己。说实话,消防问题非常折磨我。在检查验收这道环节,因为难度大,我也曾想把开业时间顺延。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消防支队的支队长,反而对我拍胸脯说没问题!没问题!他说的没问题后面,实际是有个问题。”周慧莎的话停下来,她的眼睛里透出孩童般的惧色,看了看宾相符。

宾相符依然在微笑,他看周慧莎欲言又止,就说:“周总,我基本猜出是什么问题了。这个支队长有私事要你帮办,但什么事儿,我说不准。”

周慧莎强颜微笑,点点头,说:“是的,支队长姓买,他先给我打电话。老买口才好,他说,‘消防支队老一,今天不谈水火,只谈风花雪月’。他也挺坦率,他说他境界不高,当兵不忘谈情说爱。一边恋爱一边进步,一路歪打正着,从班长混起,中队长,大队长,一直到支队长,也是阅人无数。他救过无数次大火,也从死亡线上拯救出好多生命,但他说,他最爱抢救年轻漂亮的女性。他说:‘你可别说我什么的什么的,大火熊熊,我看到女性,特别是漂亮女性向我呼救时,我就会热血沸腾,就像当初宣布我提干一样,奋不顾身冲向火海,勇猛无比地抱住她。你千万别误会老总,我没有那么龌龊!先救女后救男,是我革命实践的结果。你想不到,男人有多么不值得一救。你不要命地从火海里扒出个男人,他转脸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再见你他装不认识。’老买说:‘凡是我们营救出的女孩儿,几乎百分之百是知恩必报,而且绵延数年不止。每逢过年过节,鸡鸭鹅鱼乱扔,饺子年糕乱倒,叫人感动得一塌糊涂。那一刻,我觉得做人真好,当个消防队员真好。漂亮女孩儿的报恩行为,比参观一百次教育基地,比聆听一千次道德说教,不知要好上多少倍。所以,我对我的下级,毫不隐讳地说,我不反对有选择地救人,救年轻的,漂亮的,有用的,应该!七老八十的放后边救,没错!秦始皇把年满六十的老人活埋,我们只是对七老八十的老人缓救,社会进步多了,我们可爱多了。’”

宾相符一直在微笑,听到这里,他不禁插话说:“这个消防支队长还挺有个性。他究竟有什么事儿要找你?”周慧莎说:“这个老买说,对,他说:‘别喊我支队长,我姓买,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买空卖空,买椟还珠,就这个买,喊我老买吧!’中,就喊老买。我说老买,你要想办法,把四海商场的消防弄合格,我们急着开业哪!他说:‘这难住人家,能难住咱老买?’我说,那就先谢谢老买老兄了,不知我们能够帮你什么忙?他说:‘不客气,我十分钟不要,给你办妥消防许可证。不过,我也有点小事儿。’”周慧莎又停住不说了。

宾相符含笑问周慧莎:“周总,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周慧莎稍有些难为情地笑笑,说:“宾省长,不是我有难言之隐,我是为老买感到挂不住。他出身正统,老爸是老革命,属根正苗红那类。但他的所作所为,可是充满了叛逆性。他给我要三个摊位,而且还得位置好的。”宾相符手一挥,说:“给他不得了!但是,消防还是丝毫不能含糊。哎!他一个消防支队的头儿,要摊位干什么?”

周慧莎说:“是呀!我也不太理解。但老买这家伙,说到底还是挺坦率的。他放下电话,开车来到我办公室。一脸的焦急和滑稽,他告诉我:‘十万火急周总,救救我,救救我。’什么事呢?他对我说,他身边有三个甩不开的女人。他说:‘消防支队的老一,捞钱的机会太多了,但我头脑十分清醒,有些钱,我是不敢沾的。部队不同于地方,消防支队也不同于行政部门。和我们业务对口的,不管公私,都是单位。就是说,伸手要钱,他们给。但他们要入账,你就管不着了。这有后患,单位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纪检部门就会顺藤摸瓜,找到我老买,这可比作风问题严重得多。’”

宾相符收敛起笑容,脸上泛起些许愠怒,说:“这个老买还能干支队长?为了女人,就理直气壮地向人家要经营资源,这跟强盗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有什么两样?”

这时,周慧莎倒冷静从容了许多,她说:“宾省长,我不能撇开当时的客观环境,来表述此时此地的观点和感受。我算了一笔账,免费给他老买三个摊位,按五年计算,大约是三十万。可要是因为消防问题开不了业,一个月下来,不说上缴国库的工商税费,光是摊位租金就少收二百多万。不是说发展才是硬道理吗?所以说,贪污腐化也好,行贿受贿也罢,都是受利益驱动,都是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当然,要是仅凭这点儿,就说老买这人不够意思,智商低下,我并不这么看。他说:‘你记住周总,我给你办了消防许可证,可并不等于不要消防,你一定要缺什么补什么,要快。工作,是公家的;前途,可是自己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一把火烧起来,着的不一定都是人民的生命财产,还有你自己的家当。’这家伙,自私而不浑蛋,作假作得挺有君子风度。当初,我知道消防作假有风险,所以也不想让郑市长插手。我曾试图曲线救国,找省直一个厅长走老买的门路,决心打通消防这道关。这个厅长一张口吓我一跳,要多少钱呢?五十万。接下来,我就和老买直接认识了。别看老买要了我三个摊位,但我感到,他是最好打交道的权势人物。他比有些人,好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