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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聚会是个大舞台(2)

然而,大家不但看不出副省长有什么不悦,反而在褒奖周慧莎之后,说了一大段好听的话:“很好嘛!不但注重经济效益,还注重社会效益,周总的思想境界很高,看不到商界大腕唯经济指标、唯利是图的狭隘意识。有句话怎么说?叫有了颜色就开染坊,周总头脑清醒,视野开阔,搞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但要做纳税大户,还要有精神素养,做老板工场,做商海中的航空母舰。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从四海商场走出去的大老板们,一个个不仅有资本家的底气,还有儒商风度。”说到这儿,他注视着张河川,“张河川,要争先。残疾不是你的错,身残志不残,你没有成为社会包袱,反而创造出滚滚财富,成为光荣的纳税人。我希望你挣个金山银海,做个慷慨解囊的慈善家。也许有这么一天,你衣锦还乡,造福乡邻,让市长、县长跟在你后头,聆听你的金玉良言。知道李嘉诚是哪个村里的人吗?哈哈!人家是香港首富,还惦着乡梓建设,援建家乡残疾人活动中心。千百亿资财,是为思想境界垫底的。愿你早日成为张嘉诚,让你的家乡父老,永远记住你的名字。人是要有点精神的,古代思想家管仲说,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大家发达之后,不要忘记提高精神境界。光有钱,没有文化,永远不叫富贵。总之,你已经有了美好的今天,一定还要有灿烂的明天。你今天的荣耀,一是要感谢我们社会的经济大环境,二是要感谢四海的周总不拘一格招商揽才,利用大环境,和谐小环境。周总,我老宾对你的解读可以吧?”

周慧莎站立起来,双手合十,对宾副省长佩服得五体投地,连着说:“精彩精彩,谢谢省长,谢谢省长……”

张河川瘸着腿,扭着稍胖的身子,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听到老总周慧莎和副省长宾相符的对话,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瘸腿英雄,好像忘了姓啥名谁似的。经不起几句好话,就登鼻子上脸,话多,要求多。看来,今天他又有点旧病复发。刚坐下来,他一只手就拍着他残疾的那条腿,一只手胡乱比画着对宾相符说:“宾省长,周总一介绍您,我们马上知道您是谁了。我们电视里经常见您到处视察,报纸上也经常见您的照片。今天我见真人了,我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官儿,我都有些害怕了我!我在村里时,见到最大的官儿是乡长。乡长在村长家喝酒,我站在村长家门口看。乡长喝醉了,出门冷不防跺我一脚,还是跺我这条瘸腿上。”说着,他竟流出了眼泪。周慧莎急忙给他摆手使眼色,不叫他再说了。但他关不住闸,像是忆苦思甜,跟控诉万恶的旧社会差不多,“鳖孙乡长,要是跺我这条好腿还好点儿,偏偏跺我的瘸腿。我躺倒十来天,从那以后,我腿更瘸了,多少年都没找上媳妇儿,这个乡长坏良心。不过,好在那次我本家大嫂替我出了口气。那一天,喝醉的乡长,出门往前走了几步,一褪裤子尿开了。我本家大嫂骂他一句:乡长真不要脸!乡长不愿意,东倒西歪要找我本家大嫂的事儿。我本家大嫂,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乡长先一瞪眼,一把抓住本家大嫂的手,但不知道他为啥笑了。他对大嫂说:你也是老五魁?我今天都输到五魁上了。好!我不上你的枚,上了我喝。”

哄堂大笑。大家的笑声,大大鼓舞了张河川。他刚开始时的怯场扭捏,眨眼不见了。他眼睛眨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地瞅着宾相符。大家没有想到,周慧莎几句褒奖这小子的话,竟引出他没完没了的既像聪明更像冒傻气的话,滔滔不绝往外冒。周慧莎走到他面前阻止,他全然不顾。令大家想不到的是,宾相符坐在沙发里大笑,给了周慧莎一个宽宏的表情。那意思比较清晰:叫他说嘛!张河川觉得痛快极了,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抬举自己,更别说同着省长随便说话了。他继续说:“俺老家的人好这样说,牛羊多的地方粪多,男人多的地方涮话多。乡长是个外地人,您不知道宾省长,狗要是换个生地方,它更会咬人。不过,他挨了我本家大嫂一巴掌后,头脑好像清醒了一点,同着一街的群众卖能咧,想显摆显摆自己对得起群众,结果闹了个更大笑话。乡长想这样说:同志们,乡民们,今天饭够吃了,大家都吃大碗吧!可他是外地口语,再加上喝醉了,说话不伶俐,群众听到的是:兔子们,虾米们,今天的饭狗吃了,大家都是大王八!”

宾相符笑得前栽后仰,左摇右晃。周慧莎也跟风而上,抱住大果,招呼着小果,笑低了头,腰弯下来,好长时间都没有直起。几个商户,快活得相互击掌,用飘忽而狐疑的目光,费力解读爱出风头的张河川。真是个好演员,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睛,知道自己想说的都说完了,嘴一绷,坐在了商户赵锡成身边,不说了。

赵锡成和张河川虽不算好朋友,也算共事多交谈多的经商伙伴。闲暇的时候,俩人还经常喝个小酒,相互出个孬、调个侃,经常狗皮袜子没反正,分不出个里表。有时候,张河川狗脸多一些,没正形。这会儿,赵锡成知道张河川这小子在搞恶作剧,光笑不吭声。一眨眼,这小子竟坐到自己身边来了,正好弄他几句。他嘴靠近张河川的耳朵,小声说:“河川,你胡吣了那么多,河里的笊篱,鳖编的吧?”张河川用肘捣了一下赵锡成,压低声音说:“跟你说,有真有假,那个鳖孙乡长是真的,现在还活着。这人是个哑巴狗,进村又吃又喝,又日又拿,就是不跟凡人搭腔。”

赵锡成反诘他:“看看!我说嘛,你编的吧?没看错你小子。”张河川说:“那些话,你猜不着是谁说的吧?反正不是我说的。”赵锡成摇摇头,说:“心在你狗肚里长着呢,我咋知道谁说的。”张河川说:“宾省长的老丈人。”赵锡成说:“他?高富有,他那么老实,会讲这些笑话?”张河川说:“老实!咱四海有老实人?你说他老实,那可能是前几年的事儿。现在,哼!一肚子坏水儿,不雅笑话,一套一套的。”赵锡成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说:“这么老实的人,也会变不老实?!”

宾相符坐在沙发里,一脸笑意,在大家都安静下来之后,对着张河川,说:“张河川,河川河川,大河小川,大河有水,小川不断。好,你是水命,遇水发财,哈哈!笑话。实际上,我是想说你心理素质很好,身有残疾并不忌讳,生活环境不好,却能自强不息。从一无所有,做到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很佩服你了。要说,命运还是挺公平的。膀大腰圆,不会挣钱。自身有残疾,你就别眼气好胳臂好腿的。事不平有人管,路不平有人铲。你看,多少农民兄弟仍在黄土地上刨食儿,而你,冥冥之中,来到商人向往的四海商场,遇到周总这样的好人,不是你运气好,又是什么呢?”张河川一连声说:“是是是……”头点得鸡子叨豆一样。

宴会约定的时间已稍稍超过,宾相符问周慧莎还缺谁没来。周慧莎说:“缺郑市长,我刚才打电话催他了,他说可能会迟到一会儿,请宾省长多多谅解。原因是,他要和他约请的几个人一起来,耽搁了点儿时间。另外,老一又找他交代一项工作,结果迟到了。叫您等手下,都颠倒了。”宾相符说:“不不,大家坐一坐,本身就是件轻松愉快的事儿,不要人为添堵。哎!老郑都约的谁?有几个人?”周慧莎微微摇头,说:“郑市长没给我具体说。”

市长郑砚池终于到了,他身后跟着两个人。周慧莎赶忙上前迎接,抬头看,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儿晕厥,兰瑾瑾来了。她紧跟在邢凯身后,一身妖艳,满脸堆笑。本来,兰瑾瑾对她的精神划伤,已点点滴滴沉淀在心头,心中的块垒还打着死结,又平地一声雷,她今天冒到这儿来了。就像弧光伤了眼,周慧莎感到头重脚轻,双手漫空中挥动了一下,想抓住点儿什么,什么也没抓住。要不是近在咫尺的童小环和汤晴,手疾眼快拉她一下,她真的要倒下去了。

但是,等她坐在沙发上冷静片刻,缓缓地站起来,睁大双眼环视大家时,却又是满脸的微笑,自然如初了。她用有点儿倦意的目光,寻觅刚进来的邢凯和兰瑾瑾,随后就和他们紧紧握手,并温和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昨天熬夜,有点儿睡眠不足。欢迎你,邢凯;欢迎你,兰经理。”虽是在握手,在微笑,但她一门心思都在思忖一个问题:郑砚池为什么会把邢凯和兰瑾瑾请过来?而且连个招呼都不打。她不由自主地顾盼这两个不速之客,心里依旧向远处深处想着。

没听老郑说,她和邢凯要来呀!邢凯和兰瑾瑾又是什么关系?眼线?情人?一切都是未知数。以她周慧莎的智商,正像她曾经说过的那样,一个有姿色的女人眼睛雪亮,想拉一个人物下水,比坐水边钓鱼都容易。她说,钓鱼还得看鱼漂动不动,气温也会影响鱼的动态。而钓个男人,随便看他一眼,就知道他肯上不上钩,何时能够上钩。没这种本事的漂亮女人,只能说她是个漂亮傻子。

周慧莎知道,她的四海商场和兰瑾瑾所在的丰林商场,都是当初车站公安分局的治安辖区。就是说,当初都受局长邢凯的掣肘。邢凯是掌管着火车站地区的“巡抚衙门”,邢凯他真不是省油灯?是的,邢凯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他一肚子尖酸刻薄的话,自己吃着皇粮,还冷嘲热讽时政。他凭什么在公安系统里混得如此光鲜?除了他的老泰山,他肯定还有更大的靠山,有他千丝万缕的社会关系。兰瑾瑾是哪盘棋上的棋子,现在还不得而知。但从她上次应聘搅局,到今晚从容地翩然而至,绝对有其深刻的复杂背景。作为市公安局的副局长邢凯,必然清楚兰瑾瑾是吃哪一路的。那就见机行事,既来之则安之吧。对兰瑾瑾,与其剑拔弩张,不如谈笑风生。商战,实际上是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