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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12·6”大案座谈会(一)(2)

“如果说,‘12·6’大案的告破,是一个正义战胜邪恶的故事,那么,我们的闪遇春同志,就是火眼金睛识破牛魔王的孙大圣。他维护了我们公安的尊严。我作为副市长兼市局的一把手,我愿意坦率地告诉大家两点:一、对闪遇春的表扬奖励,怎么做都不为过;二、市局研究决定并报上级同意,闪遇春同志,将破格提拔为火车站地区公安分局副局长。他的破格提拔,是众望所归。闪遇春是我们的骄傲,我们的自豪。所以,派他到治安老大难的火车站分局出任副局长。”

说到这里,李佑带头鼓掌,并示意闪遇春到台上去,作即席发言。并给他撑腰打气:“小闪,你只管讲。讲对了,是你的;讲错了,是我的。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公安干警同志们,凡是不愿当‘饭桶’‘笨猪’的,就请你谦虚聆听闪遇春同志的发言。”

闪遇春镇定自若地站在麦克风前,即兴发言。使李佑和与会人员深感意外的是,闪遇春的发言,不但彻底脱离了李佑设想的框框,更有甚者,他主张的治安理念,竟然和李佑搞的一套相悖。有不少东西,还和李佑背道而驰。

闪遇春对“12·6”大案概括叙述之后,转而说:“刚才大家听到的,是从我的视角对‘12·6’大案的简要表述。类似这般表述,我们市局已经进行无数次了,同时,还给大家发了文字资料,已经有了印象。今天在这里,我想借此机会,谈谈我自己对案件的看法。刚才李市长说了,言者无罪,闻者足戒。那么,错误偏颇之处,请大家见谅了。我现在的感觉,也挺矛盾的,人云亦云含糊其辞吧,案件的是非曲直就会走样;不落窠臼直抒己见吧,又担心和领导们的意图相悖。”说到这里,闪遇春看一眼李佑,接着说道,“‘12·6’大案的犯罪团伙,基本上都是四海商场的商户。所以,应该说,他们的老总副总和管理层,也有一定的责任。但我在这里想和大家探讨的,要和社会犯罪学方面的专家讨论的,是飞速发展的经济社会,与产生犯罪的关系问题。我感到,一个四海商场,一个经济实体,太多地承担了社会应该承担的责任。例如,大家都知道,买黄碟哪里去?四海商场。在那里,黄碟泛滥,屡禁不止,屡打屡犯,收效甚微。贩黄人员太张狂,不但拦人强卖,还动手打人。强卖,卖给了微服私访的市委书记;打人,打了省电视台的记者。这还了得!查!再不好剃的头也得剃。整顿!打击!公安和工商联手,把四海商场封了。一年里,封它三四次不成问题。我对那里的‘治黄’问题,有和大家截然不同的看法。我想问,那些游走在四海商场内外的贩黄大军,在四海商场并没有固定的摊位,他们用诡异隐蔽的方式推销黄碟,需要打击吧?情节严重的,还得依法制裁是吧?四海有没有这个能力?有没有这个执法资格?很明显,执法主体,是我们公安局。更具体地说,是我们火车站公安分局。”

“还有,关于这次大部队搜山围捕,地面冲锋,空中支援,规模之大、规格之高,恐怕在我省是绝无仅有的。敌人有几个?赵锡成、赵锡梅、胡三丰、仲笼头加一个赵虎,还有谁?一小撮呀!几个胆大妄为的乌合之众,可我们却动用了千军万马。据赵锡成坦白说,他在这次作案前也练了练兵,后半夜在大街里跑步。在翻越护栏的时候,没翻过去,鼻子都撞流血了。就是这等笨猪,逃进深山老林又该如何?我们一个老刑侦队员说:‘追捕赵锡成一伙儿,最多给我三个人就够用了。我会喝着啤酒,哼着小曲儿踏进伏牛山。我随便吆喝几声,就能叫赵锡成尿裤子。’也许这老兄的话有些吹牛,但我的确认为,大不可如此兴师动众。我们的大部队,把河湾镇粮所的米面都快吃光了,把他们压井的水都快喝干了。”

闪遇春有些偏离主题的发言,使得好多人就像挨了记闷棍,惊愕不已。他的兴致和境界到了这个份儿上,已经是一副我行我素特立独行的样子了。“我们和工商联手,不用吹灰之力,就把人家正在运营的商场查封了。这本身就不公平,就是转嫁危机。把我们的责任,转嫁给了四海商场。我只是想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供大家思考。我知道,拨乱反正,正本清源,是个沉甸甸的大话题。我这个小人物,奢谈这些治警治国方针、纲要,似不自量力。但我好在有这种使命感,位卑不敢忘忧国。好在我年轻,没有太多的牵累牵挂。”

闪遇春停顿了一下,下面静静的,大家不约而同地看李佑,只见他仰着脸儿,皱着眉头,微闭的眼睛露出几许不满。

闪遇春语言流畅:“大家已经注意到或细心读过,进驻四海商场的市联合工作组,为社会各界撰写的有关‘12·6’大案的各种资料。工作组做了大量细致入微的工作,这可以从各种报道和资料中充分证明。”

这时,大家注意到,表情僵硬的李佑活动了一下身体,两眼凝视闪遇春,微微摇了几下头。看得出,他希望闪遇春刹车了。

闪遇春说:“不过,我认为,这些资料,在对四海商场的报道中负面的太多,有失偏颇和公平……”

大家看到,李佑一下子变得气急败坏,欲扬起拳头猛击桌子,看样子,他多想把闪遇春轰下台去,也许是碍于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多的社会精英,所以他选择了拂袖而去。

闪遇春说:“同志们怀着一腔正义,去查清和赵锡成犯罪团伙有关的人和事,有点差池是可以理解的。‘12·6’银行抢劫案,犯罪嫌疑人来自四海,就说四海是犯罪的温床。其实,‘12·6’大案的发生,有它广泛的社会基础。我们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四海商场,有四层楼房两万多平方米的营业面积,有商户一千多家。按每户平均两个人计算,就有近三千人,天天在这个拥挤的空间里活动。这些人,大都思想活跃,遵纪守法。这众多的人中,既有我们这个城市经济建设的生力军,也有以身试法的赵锡成。怎么说呢?正如四海商场一个南方商户说的那样,有钱不花,赚钱干啥?有身体不用,要身体干啥?我想说的是,这几千饮食男女的婚姻家庭恋爱,这个富裕群体的业余生活,要不要关注关怀?要不要干涉引导?谁去做这项工作?成本加在谁身上?不是说没人做这个工作,就可以成为去抢劫银行的理由。我想指出的是,当赵锡成一家人生意没有做好,先后都基本上离开四海之后,四海的管理层注意了没有?引起警惕没有?这些人到哪儿去了?四海的人,没一个能说清楚。但同样的道理,四海商场也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没人给他们明示,自己也没这个境界,即便想到也做不到。这,就是缺失,就是功能的缺失。我们工商部门,每月从商户那里收管理费,我们的税务部门,每月从商户那里催缴大把税金。但我们工青妇组织,过问过商界王老五现象吗?关心过四海商场‘五姐妹’的妇科病吗?”

小礼堂里鸦雀无声,人人都静静地倾听。唯有李佑如坐针毡,他刚出去,就又进来了。他感觉到,闪遇春的发言,是公安系统的一个大事件。他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好长时间没有出来。他苦思冥想不得要领,闪遇春一夜蜕变,怎么就小泥鳅成了大蛟龙!难道在他的背后,还有比郑砚池能量还大的人物?山外青山楼外楼,想想叫人疑惑忧心。

闪遇春说:“有个说法,叫一俊遮百丑。还有个说法,不能因事废人。工作组的文字资料,只列举了四海商场负面的东西,却忽略了闪烁着人性光芒的正面总结。去年南方的水灾之后,四海商场的商户,共有三千零四十六人捐款捐物。其中捐款五十万元,捐衣三千一百二十五件。有个叫高富有的商户,靠拾荒致富,入驻四海经商后发了大财。他除了捐出一万现金,还买了十套架子车,并托运到灾区。他说,农民不需要花言巧语,要生产工具。而被认为是社会垃圾,甚至被有些人歧视为残花败柳的五个女商人,捐出了多少钱呢?据不完全了解,十二万!一个四海商场,每年上缴的工商税费,和上缴政府财政的利润是多少呢?据有关人士说,是我们中部地区的两个普通县的总和。”

说到这里,闪遇春趁喝水的工夫,抬头往李佑的座位上看,空空的,局座没有回归。他心头掠过几丝不安,但他明白自己已骑虎难下。不算其他了,为了此刻全场的期待,他这个让李佑看走眼的警校生,应该给大家一个完整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