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月边从母亲手里接过早餐,眼神边悄悄瞟向壁橱,那张昨晚自己特地摆放上去,准备给父母一个惊喜的“合影”已经消失不见了。父母真的努力消抹着“冰月”的存在和记忆,暖月嘴角不禁泛开幸福的笑容。
不再是被诅咒的双胞胎,不再是弱小的会被淘汰的那一个,一切都会变得美好和幸福。暖月抱紧怀里的便当盒,特意让母亲多准备些饺子,中午学生会有工作,也许能和欧阳子善一起享用午饭。
望着暖月远去的背影,母亲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父亲长长叹出口气,仿佛已经憋了许久,轻拍母亲肩膀安慰:“想让暖月忘记,我们就必须先忘记,只有把冰月完全消抹,暖月才能看到她自己。”
双胞胎的诅咒,从没有施下咒语的人,被束缚诅咒的人们,都是被内心的黑暗所吸引,迷失自我的人。暖月赶上第一班前往学校的公共汽车,幸运地发现欧阳子善也在同一班车上。晨光落在他白色衬衫上,虽然脸色有些苍白憔悴,但面容仍像雕刻般精致。
“早。”因为同是学生会的成员,性格温和的子善总会主动向自己打招呼,暖月真希望这个时候自己能像冰月一样活泼,向子善露出自然灿烂的笑容。可惜,胆怯的本性控制着暖月,最终还是低垂着脑袋轻轻点头,慌张跑向最后面的座位。
坐在子善旁边座位的,是他的双胞胎兄弟欧阳子良。因为是异卵双胞胎,两人长相并不相同,和子善相比,常常奔跑于篮球场上的子良显得更强壮更阳光。暖月努力伸长脑袋,担忧地张望着子善纤瘦的肩膀,皱着眉头望望子善身边被阳光笼罩着充满生气的子良,心想,子善一定也受到了双胞胎的诅咒吧。
“子善,还是请假回家休息吧?看你脸色苍白得跟纸张似的。”子良刚刚沉浸在阳光中而微微眯起来的眼睛望着旁边难受得大口喘气的双胞胎弟弟。坐在窗边的位置,让子良完全被金黄的光线缠绕着,在暖月眼里,正扬着一脸胜利者般的笑容“关心”双胞胎弟弟的,不是子良,而是冰月。
每次参加演出选拔,暖月紧张得手脚冰冷颤抖,冰月就会扬起胜利者的得意笑容劝说:“暖月还是回去吧,放弃吧,我会代替你在选拔中胜出,会代替你赢得大家的赞赏和掌声的。”
这是双胞胎的诅咒,子善身体一直虚弱,体育课也申请特别照顾。子良却擅长运动,充满阳光男孩气息,笑容灿烂,帅气英俊。本来只属于子善的学生会,最近子良却也在积极申请加入。
暖月紧紧咬住嘴唇,拽紧手里的便当袋子注视着子善。如果子善退却了,也许学生会里本来属于子善的位置也会被子良夺走,到时候,子善就会消失,会死去吧?
“没关系,今天中午还有学生会的重要会议,是关于子良你加入的会议。”子善努力坐直身体,轻轻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存是非题
公共汽车在平坦的大马路上飞驰,一个红色身影忽闪而过,暖月惊慌地从车窗探出脑袋寻找着。空荡荡的白色人行道上,乌黑长发和红色连衣裙一起随风飞扬的女孩正注视着自己所乘坐的公共汽车。
随着汽车前进,面容模糊的女孩缩小成红色小点,在金黄阳光下如血色刺眼疼痛。暖月大口呼吸着,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看不清楚面容,只是感觉相似而已,绝不可能是冰月。因为冰月已经死去,连十岁生日的那枚樱桃,她都来不及吃下去。
到站的提醒声把暖月拉回了现实,子良迅速跳下车,朝着已经大声呼唤着他的篮球队伙伴们跑去,留下子善独自慢行着。如果是冰月,一定不会只敢默默跟随在子善身后,如果是冰月,一定会带着灿烂迷人的笑容大步跑上前去挽住子善的手臂。
暖月尝试着走得更靠近子善,还是无法伸手去触碰他白得耀眼的衬衫。无奈地叹出口气,安慰自己:没关系,中午的学生会议又可以见面,到时候一定要勇敢地邀请他一起品尝饺子。
焦急期盼着中午的到来,按捺激动的心情,推开学生会会议室大门。会议室里飘散着午饭的芳香,暖月不顾肚子发出的抗议声,只着急地寻觅子善的身影。
“啊,南暖月同学也赶紧过来品尝下,我请大家吃的海鲜炒面。”子良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连声音都带着阳光的气息。暖月簇了簇眉头,犹豫着要如何拒绝才不会让学生会其他正在大口咀嚼炒面的成员不快。
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询问了子善的情况:“欧阳,子善同学呢?中午不是开会吗?”暖月话音刚落,会议室里本来高涨热闹的气氛瞬间冷却了。
“子善他旧病发作,我爸来接走了,这次,大概要住院。”子良也收敛了笑容,眼神凉凉地向暖月解释,见暖月还是一脸担忧,子良索性来到暖月面前拉着暖月的手催促道,“别担心,子善这是老毛病了。住院观察几天就没事。快过来吃炒面,冷了就不好吃了。”
暖月感到手臂仿佛快被灼伤般疼痛,欧阳子良和冰月一样,他们就像炽热的太阳,不顾别人是否愿意,直要把人烤焦。
下弦月和上弦月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夜空的,上弦月出现,下弦月就必须消失。双胞胎的诅咒,就是一道生存的选择是非题。没有并列,只有选择,“是”或“非”,“生”或“死”。
“放学后,我想去探望欧阳子善同学,可以吗?”暖月下意识拽住拉着自己往围聚在一起津津有味享用午饭的学生们走去的子良。也许是子良掌心的温热透过肌肤传递而来给予自己提出这个要求的勇气,也许是正躺在充斥刺鼻药水味的死寂医院里的子善在呼唤着自己。
子良清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神采,热情地点点头:“那放学后我带你去,子善每次都住同一家医院,离市区有点远。”
“放学后小树林碰面。”暖月匆匆约定地点,抱着饺子早已冰冷的便当盒离开了喧闹的会议室。
午后空荡的走廊上,明明只有自己在行走着,身后却不停传来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暖月不敢回头,有点后悔,不该一时兴起去制作那张自己和冰月的“合影”。自从那张“合影”制作出来以后,冰月的身影,总是隐约若现。
“生”和“死”,都是彻底的,正如一道已经做出选择的是非题,是对是错,都不可恢复。而子善和子良的那道是非题,该由谁来决定呢?也许,那个决定了自己和冰月生死的人能够帮自己决定吧?
七年以来,谁也没有抓到杀害冰月的嫌疑人。为什么冰月会在十岁生日那个夜晚被杀害,而自己却幸存下来。暖月相信,杀害冰月的人,一定像自己一样知道关于双胞胎的诅咒。
快放学的时候,天色突然暗下来,乌云迅速吞噬已经接近傍晚而光芒微弱的阳光。暖月抬头望一眼黑压压的天空,仿佛直冲自己压来,身后有谁在呼唤着自己。是从小树林的方向传来的!
因为天气突然变化的关系,暖月本来已经不打算到小树林和欧阳子良碰面,毕竟他说子善治疗的医院在市郊。万一大暴雨来袭,太晚回家父母会担心的。
“暖月,暖月。”幽幽的声音,从小树林里传出,暖月像着了魔似的转身向小树林走去,骤雨瞬间毫无征兆地布幕似落到地面。大雨打落在暖月肩上头上,重重敲击着暖月。暖月感到自己的脑袋里阵阵轰鸣,视线被雨幕模糊着,什么也看不清楚。
雨声淋漓渐稀,呼唤着“暖月”名字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暖月使劲擦拭脸上的雨水,低头摸索纸巾,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泥泞染黑的鞋子正踩落在红色积水上。沿着混杂着雨水的稀释的红色小流,欧阳子良闭着眼睛倚靠在小树旁边,如果不是他纯白的衬衫被染得血红,暖月一定以为这个男生因为运动过量疲惫得睡着了而已。
锋利的刀被丢弃在子良旁边,因为雨水的冲刷,刀上已经不染腥红。暖月捂住嘴巴浑身颤抖,脑子里似糨糊般搅拌起来。是谁杀了欧阳子良?是那个杀死了冰月的凶手吗?暖月惊慌张望寻找着可疑的人,只有一个长发乌亮,一身红色连衣裙的女生正走向小树林另一边出口。
“冰月!是不是冰月?”暖月努力抬起发软的双腿,一步步向红色身影走去,红色身影很快要离开小树林,暖月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红色身影马上停下了脚步,伫立着,仿佛等待暖月的到来。暖月双腿却越发软酸,无法前进,既期待女生回过头来,又害怕她突然转身面对自己。
会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红色裙子飘动起来,裙摆旋转起来。
她张合着小巧的嘴巴,分明唤着“暖月”。
冰月活过来了!或者,七年前生日的夜晚,她根本没死。一切都是她的阴谋?或者是自己被大家哄骗了?
暖月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奔跑起来,不能被冰月追上自己,她会夺走属于自己的一切。前方有人群的骚动声,女生的尖叫声和哭泣声,他们发现了子良的尸体了。暖月停下脚步,冰月没有追赶上来,她逃跑了,向着校门方向逃跑。
为什么冰月会杀害欧阳子良?难道是为了打探子善的医院?暖月咬了咬嘴唇,来不及向大家解释,是复活的冰月杀害了子良。必须赶快前往市郊医院,不能被冰月抢走自己喜欢的男孩。
是谁
白色帆布鞋上的泥土已经凝固,大雨过后的夜空被诡异的红色云彩覆盖着,看不到星辰,没有月光的市郊小路上只有惨白的小路灯照耀着。
冰月一定比自己更早抵达医院了吧?她找到子善了吗?如果是冰月的话,一定不会像自己那么胆小,一直到便当盒的饺子变黄变坏了,还不敢向子善表达自己的心意。
护士和医生们纷纷向一身污脏的暖月投来惊恐异样的目光,暖月低垂着脑袋询问子善所在的房间。护士小姐漂亮的面容有些苍白恐惧,只抬起手指了指一楼走廊最尽头的方向。
脚步声,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的脚步声在通往子善病房的走廊上此起彼伏。暖月抬起头前后寻找,空寂的走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子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病房里传来妇人的呼喊声,暖月犹豫着该不该在这种时候进去探病。而且公安人员也在场,只要他们稍微从学生会的成员们那里打听,不难了解到是自己约了欧阳子良放学后在小树林碰面。
但自己只是为了来探望子善,杀害子良的是冰月。暖月深呼吸口气,告诉自己必须向大家解释清楚,也许公安人员也会对七年前冰月离奇被杀,现在又突然复活的事件有兴趣。
“不,我的确不认识南暖月。我认识的,喜欢的女孩,她叫南冰月。”是子善熟悉的声音,只是此刻这声音不再温和亲切,而是像锋利的刀子一般切割着自己的心。自己好不容易得到满足和幸福的心,又一次被狠狠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