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仍和那天塞可在车上偶遇他时的打扮一样，戴着墨镜，在这本就漆黑的夜晚，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你现在还不能见她。”萧华神情淡漠，眼神默默游离至远处。
“为什么？”塞可有些愤怒。
他的声音依然是塞可记忆中那熟悉的声调，曾经一次次助她脱离困境，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和希望，那个强大的，无所畏惧的，桀骜不驯的他，此刻就站在面前，和她仅有一肩之隔。
可是，塞可却从未像今天这般，对他有如此陌生的感觉，好像这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我要见小影。”塞可强作镇定，也不知声音听起来是否平静，恐怕内心的慌乱，躲不过他的视线。
萧华微微勾起唇角，笑容带着一丝冷漠，“我怎能确定，你没有将幽冥判官带来？”
果然，他不会让塞影再去冥界受苦，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割舍不下妹妹，若可以，塞可甚至愿意陪妹妹一起去那个充满绝望的地方，明明该受惩罚的是她才对，命运如此不公，为何要这样对待无辜的塞影？
“你放心，幽冥判官没有来，我和你一样舍不得小影。”塞可轻轻说道。
“小影会出现的。”萧华笑了，笑得很无力，像迷失在黑夜里失魂落魄的孩子。
塞可看在眼里，有几分心疼，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他苍白的面容，冰凉的触感在指尖回荡，就像塞可此刻陷入寒冬的心，被凛冽的风笼罩着，找不到温暖的港湾。
萧华没有躲，任由塞可纤细的手抚上自己的面庞，她哑然失笑：“萧华，你恨我吗？”
萧华的墨镜是一个很好的保护色，让人无从看清他的眼睛，也许他不想被她看清吧，正如这么久以来，她从未真正看清过他的内心一样，萧华喃喃低语，“为什么恨你？”
“我害死了小影，你应该恨死我了吧。”
“我没这么想过，那只是意外。”萧华淡淡地说。
塞可转过身，不想让萧华看见她夺眶而出的泪水，长久以来积在内心的愧疚，似乎减轻了，只因他一句简单的话语，就算是谎言也好，她也愿意在他虚伪的安慰中，沉醉不醒。
“谢谢。”塞可哽咽着，小声呢喃。
“我知道，小影终究要回冥界，但她在人界还有最后一个心愿，在没完成前，谁都别想带走她。”萧华语气虽轻，却充满了坚定。
“什么心愿？”塞可擦干眼泪，不由愧疚起来，口口声声说想念妹妹，到头来却连妹妹最后的心愿都不知，真是枉为姐姐。
萧华轻笑，卖了个关子，“你很快就知道了。”
塞可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再多问，夜空中似水，繁星点点而布，其中一颗最大最亮的星，像极了塞影的眼睛。
塞可微笑道：“我真羡慕小影，我曾以为，有你的保护是一件幸事，现在才发现，她才是真的幸福，她有你的爱，你愿意为她做一切事吧？包括一次次舍命保护我。”
萧华俊逸的面庞，露出柔和的笑，那是只有在想起心之所爱时，才会露出的表情。塞可沉醉在他迷人的笑颜里，尽管知道那笑不是为她的，但她并不介意。
“我从没想过，我会爱上一个人类女子，真是世事难料，”萧华轻叹，和风袭来，连他的声音都被吹得分外动听，塞可如痴如醉得听他讲他的世界，那是她难以企及的地方，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她叫琥珀，我们是在机缘巧合下认识的，不知为何，我见过那么多比她娇美贤惠的女子，却偏偏对她一见倾心。”
“琥珀……”塞可默念，“很美的名字。”
“我们一路坎坷，经历了许多是非变故，琥珀更是险些丧命，幸得贵人搭救才得以存活。不过，终究是人妖殊途，天理难容吧，琥珀最终还是离开了。”萧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你说的离开是指……”
萧华依然沉默不语，塞可已猜到几分，便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何必再勾起他伤心的往事？
她细细品味他最后几个字，苦笑：“所以，小影是琥珀的转世吧？”
萧华点点头，嘴角扬起明媚的笑，转而又苦涩起来，“可惜她每一世，命都不好。”
塞可蹙眉疑惑，低声喃喃自语：“这么说来，琥珀的魂魄再入轮回，转世成小影，可为什么，这一世小影就无法再投胎呢？明明前世都成功过。”
“不，小影是可以转世的。”萧华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塞可震惊地抬头，望着萧华，这么说来，妹妹有办法脱离那个鬼地方了，她突然觉得一颗沉到谷底的心，看到了一些希望。
“但是，小影绝不会用那个办法。”萧华落寞的话语，饱含万般无奈与不甘，带着苍白无力，就像被命运的双手扼住喉咙，没有丝毫反击的机会。
“为什么？”塞可的视线再次模糊，内心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打回十八层地狱。
真是脆弱啊，这几天流的泪，似乎比过去一整年流得都多，塞可内心充满了对自己的鄙夷和不屑。
“难道小影宁愿永远留在冥界受刑，也不想办法转世吗？你忍心看她这样吗？”塞可质问。
“我当然不愿意，可是她坚持自己的选择，我也只能尊重她的决定。”萧华淡淡的语调，极力掩盖愤怒与不甘。
“不过，只要小影成为冥女，就可以不再受刑，又能免受人类轮回之苦，这样也好。”
塞可轻轻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道：“你难道不知道成为冥女要付出的代价吗？”
“我当然知道，”萧华再也掩饰不住的愤怒，落入塞可耳中，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平淡的语气，“我也正是为此，才来这里的。”
塞可不解其意，只蹙眉望着萧华的身影，就见他轻轻摘掉墨镜，露出眼眸。
当她看见他墨镜后的眼睛，甚至忘了发出惊呼声，那双她再熟悉不过的海蓝色眼眸，此刻已变成了黑色。
“你……”
塞可忽然想起，在车上偶遇时，他说的那句话，他无法再使用滕云术了。
此刻，她才真正听懂那句话的含义，一个不敢相信的念头，渐渐在心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