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医学医学伦理学理论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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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人文医学与医学人文(代总序)

医学究竟是什么的问题,在很多人看来似乎不应该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医学的使命就是诊治和预防疾病,维护人类健康,延长人的生命过程。事实上,现代医学究竟是什么,是一个很难做出全面和系统回答的问题,原因是当代医学被社会赋予了太多的责任。现代医学与古代、近代医学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具有了本质性的变化,不是一个学科和一个技术部门所能涵括的范畴。现代医学是一种人类带有深刻社会性的科学活动。医学这个概念所包含的内容异常广泛和深刻,它是科学体系、技术系统、专业教育、公共卫生和健康保障领域、特定的社会建制、特定的管理领域、社会政策系统,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特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一种人类精神和观念,更是一种深刻的科学和社会文化现象。我们这样看待医学,源于科学社会学家贝尔纳对科学的解释和理解。事实上医学是最能够代表现代科学和技术系统体现这种变化的职业领域。在一定意义上说,这些责任几乎超出了一个学科和职业领域所能的担当,但是当代医学与传统意义上医学的不同,又决定了它必须成为这种社会责任的担当者。因为医学在它历史的演进中,经历了古代自然哲学形态下人文医学阶段和近代医学与人文渐远乃至分离的自然科学形态之后,当代医学已经开始步入医学向人文的回归阶段,虽然医学回归人文的路可能还很漫长,真正完成回归的过程可能十分艰辛,但是这种回归的开始,就已经让医学不再是过去那个医学,医学社会化和社会医学化成为突出的特征,这也就意味着当代医学所承担的责任必然发生根本性变化。

人文性本来就是医学的本质属性,是医学的内在规定性。这是医学形成和发展的目的决定的、医学无法摆脱的一种职业和学科特性。所谓人文性,指的是医学就其目的和作用而言的与作为科学和技术手段相关联的职业和学科性质,这种性质是源于医学对象是人的健康和生命所产生的特性,人不同于其他自然物,有血有肉仅只是一个方面,人具有任何自然物和动物群体不具备的意识、智慧和理性,作为医学的对象,如果将人与其他科学和技术对象同样看待和对待,忽视唯有人才具备的这些特性,医学只看其病不见其人, “医乃人学” 的古训反倒可能因为科学和技术的发展而被遗忘。事实上,医学与人文的渐远和分离,又确实是医学乃至整个科学技术领域发展的一种历史的、阶段性的必然代价。近代以来科学从自然哲学中逐渐分化出来,开始了分门别类研究的实验科学时代,本来浑然一体的人文与科学也被分化开来,各自沿着自己的演进规律和发展道路前行,这就带来了科学与人文的阶段性或者暂时性的分道扬镳,医学也就是同样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了对人文性的脱离,在生物医学模式下寻求自身的纵深发展和纯自然科学性的进步。医学看似遗忘了人文,其实这种遗忘也是表面的,并非本质性的,人文始终是医学的内核构成,它隐含在医学内部,等待时机和条件成熟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和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现代生命科学和技术的发展从细胞、分子到基因层次对生命现象的微观揭示,从环境与疾病、生态与健康、社会与心理等多方面对生命现象的宏观认识,都为人文向医学的回归或者说医学向人文的回归提供了科学的、技术的和社会的背景。并不单纯是科学和技术背景就会造就医学与人文的重新融合,可以说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科学技术以及医学自身的发展多种因素的重合,为医学与人文重新携手和融合为一创造了时代性的条件。蕴含在生物模式医学内部的人文特性只有在这样的背景和条件下才可能重新焕发其生命力,以一种强劲的无形力量开始它的回归历程,重新整合医学的科学性与人文性于一身,完成一个从自然哲学整体在经过了分门别类的分割性研究过程之后的新的意义上的整体医学形成过程。

以上就是我们组织编写这套医学人文丛书的背景和初衷。当代医学人文社会科学诸多学科的发展已经成为一种拟或说是医学的、也可以说是人文社会科学的重要领域,医学与人文的交缘在这些学科的逐步成熟和广泛应用中得以体现。但是有一点需要明确,人文向医学的回归或者说医学回归人文,并不是这些学科向医学的回归,这些学科形成和构建的目的,是通过这样一种学科性的研究和实践,促使人文性与医学科学性的融合和统一。在这样的意义上看,学科建设只是一种手段,目的在于通过理论研究和实践路径的探索,通过构建特定的学科,为医学与人文的结合提供支持和帮助。国际上,学科性质的医学人文诸多学科的发展已经有了超过半个世纪的历史,在中国也有了30多年的发展历程,虽然学科间发展并不平衡,有些学科间在内容、方法等方面还有交叉,但是很多学科已经具备了作为具有自身特定研究对象、内容和方法的学科规定性。一些学科在高等医学教育领域也已经成为不可或缺的人文和社会科学课程设置。人文与医学的真正融合需要多种条件的综合作用,把医学人文课程融入医学教育体系,是加快推进这种融合的最重要的途径。

当代医学人文社会科学是一个庞大的学科群,诸多学科从不同视角研究同类医学现象或者生命科学和技术的种种问题,这并不是医学人文学研究和教学领域的学者们个人的职业需要,而是当代生命科学的发展提出了这样的客观要求。一定程度上说,没有医学人文社会科学诸多学科的形成和专门研究并提供理论和思想的支撑,生命科学及临床医学的很多科学和技术问题就可能因为受到社会、宗教、文化、道德、法律等因素的影响,无法正常开展研究和推进技术应用。医学人文诸多学科在研究上具有以往很多学科不同的特点,主要表现在从形而上的哲学层面到具体运用于解决实际问题的应用层面诸多环节和应用链条的复杂性上。

比如伦理学本来是哲学的构成部分,传统的伦理学大多只是在道德哲学层面思考和认识问题,为道德和道德的行为等提供哲学认识根据和理论论证。而医学伦理学则属于应用伦理学范畴,应用伦理学本身就已经是对传统伦理学的一种突破,从现实的具体问题出发成为应用伦理学的一种典型研究方式和认识问题的路径,尽管传统伦理学的很多公理和理论也很广泛地应用于对很多具体现实问题的解释,但是如何从现实问题出发形成新的认识、思想、理论乃至解决问题的方法和形式,成为应用伦理学的一种新的选择。医学伦理学作为应用伦理学的一个领域,自身的形而上学承诺需要形成并能够作为精神、公理、思想和理论发挥哲学的支撑作用,但同时要面对人从生殖、发育、成长、健康、疾病、环境、诊断、治疗、衰老、濒死到死亡等整个生命和死亡过程中种种道德难题和伦理悖论,医学伦理学不再单纯是提供理论论证和道德哲学的支持,而要提供解释和解决问题的具体方法和途径,甚至要形成特定的社会组织形式比如医学伦理审查委员会和医学伦理委员会,为诸多具体问题如人体药物实验、动物实验、医疗设备选择与使用、重大临床医疗行为选择等提供道德论证和完成伦理审查手续。很多具体方式方法的选择与采用,不能单纯是程序性的,特别是面对许多由生命科学技术发展带来的新问题,需要给出合理性的道德论证,单纯沿着医学技术的路线考虑问题是不够的,医学伦理学和生命伦理学给出的伦理论证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医疗行为的公正与合理。由于生命科学技术发展速度迅猛,仅仅在道德层面并不能够跟上科学技术发展的步伐来规范其发展方向和解决好具体的问题,医学法律制度的建立就成为一种必要的选择。医学法学就是这样一个学科,如何让医学法规建设能够跟上生命科学技术发展的速度并强制性地、底线性地规范医疗行为和医学研究和临床实验等行为,不失为一种最强有力的社会性选择。总而言之,医学人文领域的发展,是促使医学向人文回归的一种学术性、学科性的选择,或许有朝一日我们的医务工作者都具备了自觉的医学伦理意识和法律意识,在群体、行业和职业实践中都具有了超强的医师职业精神,也就是医学真正完成了向人文的回归过程,这些医学人文学科的使命会宣告终结。

30多年来,我们河北医科大学这个团队,一直致力于医学人文社会科学的研究与教学,先后组织、主持和参加编写了多部国家级和省内外的相关专业教材,也有多部专业著作出版和多篇学术研究文章发表。这套医学人文系列丛书,已经是从2004年以来我们与河北人民出版社合作完成的第四套丛书,其中第一套丛书2009年曾经获得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授予的“医学人文杯”优秀学术著作奖。这些年来,我们致力于在研究中不断修正在教学中发现的问题,增加学科发展进程中最新的内容和对重点和重要问题的深入研究,也不断吸收国内外最新研究成果,尽最大努力让丛书从内容到形式都能立足于这个领域的前沿。我们特别感谢河北人民出版社多年来给予我们的信任和鼓励,特别是在多方面给予的无私帮助和支持。该社社长兼总编辑马千海先生对每套丛书的规划和设计都提出了具体的要求和设想,在第二套丛书编写过程中,曾不辞辛劳亲自登门拜访参加编写的华北地区各医学院校的专家学者,敬业精神让我们感动。再度启动编写本套丛书应该说是以前与河北人民出版社良好合作的一种继续,具体主持本套丛书出版工作的荆彦周副总编辑几次组织本套丛书的编写策划和讨论,他们对丛书的编写提出了有价值的意见和建议,给予了多方面的具体帮助。若干年来,河北人民出版社所提供的支持和帮助,对我们这个团队在该学科领域研究水平的提高和学术影响力的提升具有重要作用。我们由衷地感激和感谢河北人民出版社多年来对医学人文事业的大力支持和对我们这个团队的学术研究的全力帮助。

本套丛书的编写,一方面是我们这个团队过去研究成果的继续和延伸,很多内容是对原来研究成果的运用乃至移植。另一方面也参阅了国内外一些最新的学术思想、理论和成果。对此我们一并表示感谢。医学人文是一个发展极为迅猛的学术领域,致力于这个领域研究和教学的学者也遍及各学术领域,哲学、伦理学、宗教学、社会学、生物医学、管理学、公共卫生学、环境科学、生态学等诸多领域都不断有学术成果问世。正因为学术成就层出不穷,丛书的内容或许会在很多方面有所遗漏或没有涉及,不能保证内容、方法、案例以及最新理论和思想的全面吸纳和系统。我们会在今后的研究和教学中不断改进和提高。

感谢河北医科大学、河北省哲学学会、河北省伦理学会、河北省伦理学会医学伦理学委员会、河北省心理学会、河北省心理咨询师协会、中华医学会医学伦理学分会、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医学哲学分会;感谢《医学与哲学》、《中国医学伦理学》、香港《中外医学哲学》等杂志社多年来在学术研究上对我们这个团队的大力扶植和提携。

边林 姬天舒

2013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