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魏源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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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八年州官 两度离职

考取了进士的魏源,没有同其他进士一样进入翰林院,积学养望,以期在京城发展。

当时掌握朝中大权、炙手可热的武英殿大学士穆彰阿,是魏源此次参加会试的主考官。据后人记载,穆彰阿想招揽这位新进士、老名人魏源为自己的门下,还屈尊到魏源的住处会晤过魏源。此时,鸦片战争已过去了近五年,魏源当然深知穆彰阿在战争中的妥协求和的态度,故而对座师敬而远之,穆彰阿亦无可如何。这个传说是否可信,无准确的记录以供证实。但从魏源的刚直性格以及他在抗英斗争中爱憎分明的立场推断,也许是可信的。从同科进士、直隶任邱人边浴礼的下述《送魏默深源出都》诗中,也可以探到一点信息。诗云:

浮沉郎署君不屑,登陟玉堂君不为。

高名耻受达官荐,硕学翻贻俗子讥。

人间科第久无意,不幸误中张良椎。

罹罦野雉炫文采,难禁鸿鹄冲天飞。

一荣一枯若朝菌,于君何加又何损?

“浮沉郎署君不屑”,“高名耻受达官荐”,正是魏源人格的真实写照。边浴礼高度赞扬道:“生平着述高等身,此行名实且相宾。”新进士魏源终于没有留在京城,而“以知州用,分发江苏”。他的挚友邓显鹤深为魏源没有留在翰林院惋惜,魏源却不以为然,回信说:“至以不入史馆为源歉,则非源志也。今日史官日以蝇头小楷、俳体八韵为报国华国之极事,源厕其间,何以为情?不若民社一隅之差为近实耳。”魏源怀着“为斯民养元气”,实实在在干点实事的打算,去当他平生第一次当的官吏。

道光二十五年(1845)冬天,魏源因为“补缺无期,委署尚易”,只好降格以求,当上了扬州府东台县的代理县令。

廷银库更加空虚,于是进一步加大了对农民、农村的盘剥,税额越加越大。清制,县一级是收税的基本单位。前任东台县令葛起元因强逼民众交税,激起民众“聚哗,挟长短,几成大狱”。魏源上任后,同样对抗税者采取镇压的办法,“擒二十馀人,置诸狱,众窜散”。虽然民变被压抑了,但税款仍交缴不齐。嘉庆、道光年间,朝廷规定,上缴不齐的赋税,责令县令本人补偿。魏源在东台县任上,正碰上这等倒霉事,“赔垫四千金”,以致家庭经济更加困窘。道光二十六年八月二十日,他致信胡林翼,诉苦道:“弟半载东台,只因漕务受前任之累,赔垫四千金。现在交代尚未算值,清查发令之初,未知如何出脱。其尤急者,全家数十口,指日悬罄,而先榇至今留滞东台,未能奉移,其窘为生平所未尝。”故他请托胡林翼为其族兄魏显达找一个教书的馆职。

这位经过三十多年苦苦磨炼才担任了半年县令的魏源,到头来,获得的是一身债务。

道光二十六年(1846)夏天,魏源因母亲去世,离任守制。

守制三年之后,道光二十九年(1849)六月,魏源又奉命担任了扬州府兴化县代理县令,在这里干了一年多。到任之时,正值连旬大雨,河湖猛涨。河道总督杨以增因堤坝不牢固,怕溃堤致罪,准备打开闸门泄水。兴化县地势低洼,正在洪泽湖和高邮湖的下游。

抽穗扬花的稻子,将被淹没,颗粒难收。先年,也是因为淮扬水淹,民众饥荒。故此时民众喧嚣,抗拒开闸。魏源顺循民情,哀求杨以增,愿以身贷,但杨以增不许。魏源乃以“初生之犊”的勇气,超越几级,直奔总督衙门,击鼓求援。总督陆建瀛应魏源的请交,至兴化查勘,了解了实情,这才没有开闸。此时,高邮湖水位猛增,湖南面的中兴、南尊等五坝,时有决堤的危险,魏源亲自上堤指挥,各地民工也增至十来万人。几天后,风雨渐停,险情减轻。而五十六岁的魏源已双目“赤肿如桃”。陆建瀛赞叹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岂不信然!”过了半个多月,兴化开镰收割,普遍丰收,这时才开闸泄洪。民众称这季稻谷为“魏公稻”。咸丰《兴化县志》说:“七州县人民颂魏者,谓有拯饥拯弱之功。”《兴化县续志》称颂道:魏源“牛刀初试,砥柱中流。淮扬保障,千载寡俦”。这些,虽不免夸张其辞,但魏源确实为兴化百姓做了件好事。后来,魏源又奉命培筑运河西堤,变水害为水利。

道光三十年(1850),魏源被调任淮北海州分司运判。

离开兴化县城时,兴化士民纷纷撰联赠诗,还集资倡建魏源生祠。——这些,是当时表达民意的方式。

魏源于咸丰元年(1851)才正式当了知州,地点在高邮州。第二年二月二十三日,太平军林凤翔部攻克扬州,前锋以上引文见魏耆《邵阳魏府君事略》,《清史稿·文苑传·魏源传》记此事云:“二十八年大水,河帅将启闸。源力争不能得,则亲击鼓制府,总督陆建瀛驰勘,得免。士民德之。”

到达台伯埭,距高邮城仅四十多里,“溃逃官军,沿途焚掠”。魏源乃“于沿河城外,率更卒擒百馀人,逃兵不敢入境,民心少安”。魏源又“札谕煦等[指举人戴煦等]督率铺局,昼夜巡防,严缉流匪。二月二十五日巳刻,拿获强抢‘侉匪’四十馀名,检其身有暗系红巾者,有私藏赃物者。源奉制军[指两江总督怡良]‘格杀勿论’之令,尽杀之”。又因“闻风迁徙者甚众,城内居民不满千数”,魏源乃听取“文生董桂馨、赵泽生等陈条事宜,首发仓廪以赈贫穷”。魏源为保境安民,够尽心费力了。

但是,在勾心斗角的官场中,魏源的这点点“好心”,却没有得到同情与赞赏。相反,第二年(道光三年)三月,被人参了一本,因而朝廷以“魏源于江南文报并不绕道递送,屡将急递退回,以致南北信息不通,实属玩视军务”为由,革了魏源的职。

当时,高邮以北地方并未被太平军占领,所谓“于江南文报并不绕道递送”的罪名,实属“莫须有”。那么,被革职的真实原因是什么?姚舆说:“孰意刺史整顿地方而获罪于统兵大员,借驿传事革职。”整顿什么地方的政务?得罪哪位统兵大员?说得比较模糊。魏耆则说得比较具体:“道光二十九年之启坝也,廉访某公为淮扬兵备道,实主其议。府君尼之,大相忤。时奉命督江北防剿,遂以迟误驿魏耆:《邵阳魏府君事略》,《清文宗实录》卷八十八。姚舆:《魏刺史高邮事记》,《姚正甫集》卷七。报,劾罢职。”原来,参魏源一本的,正是因开闸泄洪一事而与魏源争执的杨以增。不过,杨以增当年不是廉访(对按察使的尊称),而是江南河道总督。杨以增与魏源既有旧怨,而魏源“整顿地方”,在高邮杀的那些犯有抢劫罪的逃兵,又正是杨以增的部下。杨以增有此旧仇新恨,魏源的被参,似乎便成为必然的了。

被革职后的魏源,奉旨调至署安徽巡抚周天爵军营,听候差遣委任。过了七八个月,即咸丰三年十一月,魏源忽又以“莫须有”的“功绩”,即“剿办安徽颖州府捻匪出力”,被恢复了知州。

此时,魏源已满了六十周岁,自认“遭遇坎坷”,恰视他为“国士”的周天爵于当年九月去世,魏源已图报无门,因而以“世乱多故,无心仕宦”为由,“辞归”。从此,他昄依佛门。

魏源从五十二岁当上了代理县令,到六十岁辞职回家,计约为官八年。其中,守制三年,后又被革职,两度离职,实际在低级的州县官位上不过五年。他的仕途实在短暂,太难有作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