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梦想只停留在想的地方，那它只能是个梦。—宇文赫
Before
北方的夏天，让人燥热难忍。它不同于南方潮湿、贴在皮肤上黏黏的闷热，而是干燥的，夹杂着沙粒的干热，连风也是温热的。雨天绿得发亮的柳叶在这日光的烘烤下也失去了水分，卷着边没精打采地随着热风摇摆。走在街上，热浪随着汽车呼啸而过，一波接着一波汹涌地起伏着。在外面待一会儿，就大汗淋漓，恨不得把身上的油也流出来。
就在这种连狗都知道趴在有冷气的银行门口的天气下，我像这令人烦躁的空气一样，赤红着双目，顶着烈日匆匆赶向雨涵在电话里所惊叹的那个“巨high”的地方。
“冷水街，1723号，没错……可是你确定是这儿？”我招手遮在额头上，左右看了看。四周都是破破烂烂的“汽车修理厂”，而夹在中间的、面前略显豪华的建筑就有些扎眼了。
KISS慢摇Bar。
“KTV就KTV呗还弄什么‘慢摇吧’，切—”我郁闷地揉了揉太阳穴，对开门的服务生小帅哥礼貌地笑了笑，走了进去。
冷气十足的包厢里，L君正站在屏幕前唱着《玫瑰花的葬礼》。听着这么凄惨的歌，我身上的汗立刻消了一半儿。但不得不说，L的声音很适合这首歌，若加上此时他无辜、受伤的眼神，在地铁站卖唱的话，说不定真会电到什么小女生。
一曲完毕，L放下麦克风，走到我旁边坐下，喝了口水，低头，缓缓地说：“我要走了。”我那颇为惊讶的一声“啊”，湮没在包厢内巨吼的摇滚声中。
我放大了声音，平静地说：“这次是美国还是日本？过几天回来？我说你呀，别每次去旅游都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好像一辈子也回不……”
“行了！你以为我是玩儿呢？！”L君愤愤道。
“……来。哦？这么说你这次动真格的了？”
“嗯，首尔，SM公司。”
“哦？”我打量他一眼，“那么就凭你刚过一米七的身高是去当歌手还是去当垫背？”
我没有开玩笑，L君，男，1.71米，体型偏瘦，一副没长开的小受气包模样，现在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他要去打造各大天团的娱乐公司SM发展。
“L，你点的歌。”雨涵在点歌机前喊。
“宇文赫，我咒你写的文章这辈子都不能发表！”L君起身接过麦克风，恶狠狠地说。
我咬着吸管没吱声。等他唱了几句，我跑到雨涵身边，伸手点了“切歌”。L君无奈地拍拍麦克风，递给了雨涵。
一、一切理想本身就是陷阱，甚至是死亡
三月份时，雪刚刚开始融化。北风嗖嗖地刮，刮在脸上，就像是用刀片在割。寝室里的几个姐妹早上出门都包得跟粽子似的。有些人包成粽子就是粽子了，无人问津；有些人再包成粽子，也是水仙花，亭亭玉立。
雨涵就是后者，而我不幸地成了前者。
对了，忘记介绍我了。
我是宇文赫。我一直认为这个名字起得非常失败，弄不好给人的感觉就像一神经病在抒发感慨：“语文—嗬！”如果单叫名就是“呵呵”，如果只喊姓的话，那就更了不得了。我是女生，我认为很有必要介绍一下我的性别，免得有些人看过我照片后在留言板上写“原来你是男的哦”诸如此类的话。
我是个有些四次元的人。比如我可能两天拉一次窗帘；我可能一边吃冰沙一边喝开水；我可能白天呼呼大睡，晚上精神抖擞地看书写东西；作为女生，我疯狂地喜欢电吉他和双节棍；喜欢方文山的词，却不怎么听JAY的歌……
这些都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渗透到骨子里的那种，也许这就是执着。执着可能是理想，是我们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的东西。
然而有些理想本身就是陷阱，它们给了你诱饵，给了你希望，当你一旦踏入就变成了绝望，甚至是死亡。
二、我们的理想
刚上高一的时候，看见前桌女生写下“高考倒计时977天”的字样，我不屑。几个月的学习生活逝去后，我才真正体会到后悔的滋味，原来，窄窄的一条成绩单，真的可以把人划分成三六九等。而我就像那个被我抛进垃圾桶里的成绩单一样，被遗忘在只有灰尘喧嚣的角落里。好在我可以利用这大把大把的时间，在只有自己的角落，编造一个个只属于我自己的故事，所以我并不孤单。
四月初，看着杂志社的美女编辑发来的“赫姐，看在我二十五岁的人叫你十七岁的小丫头片子‘姐’的分儿上，求你快点把这个月的稿子交上来吧”的信息，我不好意思再拖下去了，匆忙写了篇东方神起的同人文发了过去。雨涵偶然看到底稿，两眼放光，拽着我讨好地说：“赫赫（丫的你给我滚—），我知道你最好了，你的文采全校无人能及，你一笑能晕倒一片女生，我知道你最好了，给我也写一篇嘛，我要你写在中、贤重、阿布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我：“……”
“你说，最后我跟谁在一起呢，哎呀人家好为难呢……”雨涵娇嗔着用手不停地扇着她那泛着潮红的小脸蛋。
我：“……”
“写嘛，写嘛。”
“……”
“……姓宇文的，你到底写不写！”
终于，雨涵原形毕露，凶狠地叉着腰站了起来。
“你不说话就是淑女，谢谢！”我伸手接住她丢来的抱枕，又扔回去，“那么庞大的工程，三地四人的爱情，复杂的几角关系，除非你再给我找个人一起写。”
本来是想唬唬雨涵的，结果她还真的从她广泛的交际圈中摘出了一个，同样会写小说，据说是经常发表文章的男生。雨涵顺便拿来了他的文稿。两篇文章，不到二十分钟我就看完了，并且拍桌而起，惊呼：“太他妈傻×了，我要见见这个人。”
可惜从门外刚进来的雨涵只听到了后半句，以为我是为找到知己而激动。
这个会写傻×小说的男生就是L君。
美少年，钢琴，油画，法国……
我被这篇充斥着这些字眼的文章激怒了。L君这种文章只适合没经历过爱情对其充满幻想的少女读，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做梦都想找匹白马骑，可是醒来才发现，现实太残酷，满世界全是灰不溜秋的驴。
雨涵像一个红娘一样给我和L君“穿针引线”，终于约定在周日上午学校图书馆的自习室见面，共同商讨给雨涵写小说的问题。
在自习室等候L君光临时，我想，搞这种风格的文艺骚年一般都很绅士，即使我吐槽两下也不会有事吧……然后L君来了。结果那天硕大的自习室就听见我一个人慷慨激昂地发表对文学的看法。L君一边听一边点头，刹那间，我以为我遇到了知音。可是，后来我才知道，L的心思全都在雨涵身上啊，有没有！
后来才慢慢了解，L君的家境很不错，就像他小说的主人公，他会弹很棒的钢琴，但他不喜欢学习，所以经常写歌写文章，时不时地飞到国外，并且宣称“不会回来了”，然后很没出息地待上几天回来，他过着只有偶像明星才有的生活。我很想问问他，拥有这样生活的他，梦想是什么。
但我知道，无论是什么梦想，他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但是，他永远不会体会到追求过程中的艰辛和快乐，他也永远不会知道我们口中的“成功”的分量，他那样的生活真的很无趣。
三、努力地去追逐那道光芒，是理想让人勇敢飞翔
阴天或雨天，我和雨涵的心情都不是很好。这种情况下，通常我会把头伸进枕头底下，听iPod里后弦低吟浅唱。本来就很压抑的情感被抒情歌渲染得更加悲惨，最终我还是不耐烦地切掉咿咿呀呀无非哭穷感情那点破事儿的情歌，换上韩曲。随着节奏手指在床沿上敲出有力的节拍，灵魂像要爆开似的随旋律呼之欲出。
而雨涵总是在看永远看不完的台湾偶像剧，时不时爆出一阵笑声或一声尖叫“太帅了”。这时我总是见怪不怪地使劲儿压住枕头屏蔽她的声音。有两次，雨涵披头散发地冲到我床边，掀开我的被子，一手把MP4塞到我眼角膜前，一手卡着我的脖子用力摇晃，强迫我说“帅”。看她那架势，我要是不说她可能随时掐死我，于是气若游丝地挤出声“帅”，然后揉着脖子喘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而且雨涵的眼光越来越差了。这“越来越……”包含着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意思……咳咳……咳……
极少数的时候我们会挤在寝室的小床上，听雨，然后扯到一直让我们伤感的话题。
雨涵的理想是成为歌手，不得不说，很烂很俗。但是我没有资格评论谁是谁非，我想我能做的只是鼓励。
当时，学校搞了个DV大赛。在滚动放送信息的电子屏幕前，雨涵伫立了许久。我一直静静地站在她身旁，我看出她的眼中有渴望，有胆怯。沉默了很久，我开了口，如果你想参加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弄。雨涵先是惊讶转而笑靥如花，开心地嚷着“太好了太好了”。
雨涵的先天条件很不错，高挑、苗条，典型的衣服架子，声线清澈，总之不会错。但是她那个女强人般的妈妈，除了这件事什么都由着她的妈妈，坚决反对，毫不犹豫地将她塞进挤高考的“独木桥”的汹涌大军中。雨涵抱着我哭过，和她妈妈闹过，最终还是服从了安排。她不会那么容易死心的，那么执拗的一个小孩。
我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资深宅女死胖子一个。可是，为了实现雨涵的愿望，我去拜托不怎么熟识的摄影组的学长，请他帮忙。当我的嗓子因上火发炎变得沙哑时，突然意识到，似乎所有事情都比想象中困难。
那几天，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塞着耳机，想从别人的音乐那里获得灵感。当一篇篇由我自己写出来叫作歌词的东西摆在我眼前，一扫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时，我愤怒了。我把《词刊》翻得哗哗直响，心烦至极。雨涵蹑手蹑脚走过来，无声地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冰凉。她的眼神出卖了她的担心。
“要不，咱们别弄了。”雨涵像个知道犯了错误的孩子，委屈地低下头，“我总给你添麻烦。真对不起，咱们别弄了。”
“那怎么行！”我一惊，手从她冰凉的小爪里抽出，甩开耳机，“你真让人莫名其妙！怎么说不弄就不弄了！况且，我已经请了学长们吃日料啊！”
“那……我唱现成的歌吧，你不要费心了……”
“雨涵！”我怒气冲冲地戴上耳机，瞪了她一眼，“你见过我放弃过什么事情吗？”
雨涵做了个“我明白我闭嘴”的动作，无奈地转身继续对着镜子练习面部表情。
雨涵你知道吗，你的胆怯、懦弱、摇摆不定才是你道路上最大的阻碍。没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做到，只有你的心敢不敢想到，然后奋力实现。
平静下来，我重新拿起笔。
脚本及歌词很快就写完了。DV的内容大概是一个不被亲人和朋友理解支持的高中女生，坚持不懈终于实现音乐梦想的故事。计划拍摄时间为十二分钟。在短片的结尾，女生站在属于她自己的舞台中央，双手捧着麦克风，目光坚定而执着，唱了一段她的歌：
翅膀不折断
梦就不会碎
孤单的时候
给自己个安慰
曾经失败
擦干泪水
抬起头来
微笑面对
听着L君边弹吉他边哼唱这段时，我感觉我们会赢。
我，宇文赫，自十五岁以来，一直受困于删稿和退稿之中的有抱负的作者，我的理想，很简单，希望自己的文字能陪着我及同龄人走过我们的青葱岁月。
仅此而已。
一个月后，DV大赛结果揭晓，凭借雨涵出色的表演能力和良好的人际关系以及摄影组学长们在刺身大餐激励下的努力，《追梦》脱颖而出，位居榜首。
四、终极音乐
五月伊始，天气渐热。有时上着课就能打着盹睡着。人在这个季节本来就是很容易困的，英语老师含糊不清的发声让人听了更想一睡不醒。凭着坐在后门的地理优势，我索性溜了出去，跑到艺术楼音乐排练室看雨涵她们练习。
雨涵加入校内乐队。她是那种一旦被发现，就一发不可收拾的人。进入乐队后迅速顶替了高三学姐因高考退出的主唱位置。雨涵十分珍惜，训练时都极卖力气。高三的学姐有时也会抽时间过来指导雨涵。
“这种社团老师们是很懒得指导的，所以一切都得靠自己。做得好有了名气，老师们脸上也有光，办砸了，倒也无所谓。万事开头难，最难的部分我们已经走过来了，现在教给你该怎样做。”听到钟舒雅说出这段话，我顿时为她的理性头脑所倾倒。钟舒雅举手投足间都有女王般的气场笼罩着，只要你处在这个气场中，就会心甘情愿地服从。
她思维缜密，有条理，考虑周全。
“每次训练你们提前都要有个计划，对，就像学习计划，多练习一些歌曲，免得要用时毛手毛脚。”
“训练结束后别忘了把训练室打扫干净。”
“有大的活动提前和社团负责老师打个招呼，别管她同不同意，给她个面子她都美坏了，怎么能down掉？”
她心思细腻，体贴善良。
“雨涵啊，别太急，慢慢来，嗓子发炎可就不好玩了。”
“唱歌的时候你要把感情融入进去啊！对不对？你是在唱你的心啊！”
“你们几个臭小子！别像以前欺负我那样欺负雨涵！”（雨涵感动得热泪盈眶）
雨涵和我说过，钟舒雅在学校是音乐老师争相宠爱的对象。从四岁开始学习各种舞蹈，如今已经通过了舞蹈考试的最高级别，囊中收有不少重量级的国内国际比赛大奖，这些无疑都给本来在学校清一色素面朝天的女生堆里就很出众的钟舒雅罩上了一层光环。由钟舒雅一手建立的SUN SHINE乐队，去年在全国民谣乐队大赛上勇夺第四名，作为学生乐队，这实属不易。
我看着雨涵说话时既兴奋又羞涩的脸，心里暗暗佩服钟舒雅这个看似柔婉却不失刚强的学姐。
“可是她不是艺术生呢，舒雅姐说要凭真本领考上重点大学呢。真的好赞哦。”雨涵一脸崇拜状。
“是啊。哪像我们，这么疯狂，总在做异想天开的梦。你说呢，雨涵？”
“嗯？”雨涵显然没听懂，一脸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