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没有如果了。
太医对周良娣的血崩之症束手无策。
周良娣柔声问道:“秀娘,我生的真是男孩么?”
文秀娘咬着唇,慕容恪骗了周良娣,他是想让周良娣了无遗憾地离开。
“殿下骗我……”她笑,“他是想让我心满意足地离去。”
文秀娘坐在榻上,扶起了周良娣,“你睡会儿。”
“我不能睡,我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她依在文秀娘的身上,“秀娘,当年在江南,温彩曾与我递过几句话,说我可以选择不入宫,她是怜惜我,但我从来不曾后悔过入宫的选择。秀娘,是我将你带入太子宫,我往后再也不能护你平安,若将来日世事有变,你就投奔雍王妃,我相信,她一定会保住你与你舅舅一家……”
文秀娘忆起自己离开江南,来到陌生的皇宫,与她投缘的只得周良娣,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她以为可以相扶的人要离开了,她的未来一片黯淡,虽然因着周良娣的原因,太子会护她,可她到底是奴婢。
眼泪,夺眶而出,化成了断线的珠子,滚将下来,怎么也控抑不住。
泪水落在了周良娣的脸上,她悠悠地道:“你出去吧,让我与殿下静静地待一会儿,能死在心爱男子的怀里,秀娘,我许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
慕容恪红着眼睛进来,再一次将她抱在怀里。
“殿下,我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她到底是知道了。
他想骗她,说他们生了一个儿子。
慕容恪沉吟道:“安之若素,安若,她是我们的安若郡主。”泪流满面,不听使唤的滑落。
“安之若素……”是她名讳里“周素兰”的素,安静、安然如周素兰么。她悠悠轻叹:“安若,安若……就让她安乐简单的过一生。”
她的声音渐渐越来越低,她的手缓缓下垂。
慕容恪狂呼一声“素兰!兰儿……”他的声音咆哮着冲斥在太子宫的上空,愤怒的、痛苦的,无法压抑的,像一道惊雷掠过。
不远处,谢良娣微微一凝:周良娣没了!
此念一闪,就听太监用悲痛的声音道:“周良娣殡天了!”
一声落,周良娣的院子里顿时传出一阵呼声,此起彼伏,纵横交织,化成了悲伤的河流。
谢良娣道:“她……生的是皇孙还是郡主?”
一边的嬷嬷道:“听说也是郡主。”
周良娣没了,慕容恪悲痛欲绝,好些天不参朝议政,把他自己关在周良娣的院子里,不问太子宫的大小事务。
太子妃贺兰雪还在禁足中,谢良娣来过两回,慕容恪不愿见,独自抱着酒坛借酒浇愁。
待得夜深人静,谢良娣方才进了周良娣寝院的花厅,这里早已布置成灵堂,文秀娘带着早前服侍周良娣的太监、宫娥正在焚烧冥纸。
文秀娘起身相迎。
谢良娣道:“殿下呢?”
“在内室醉倒了。”
两天了,慕容恪就未从这里走出来。
谢良娣正要进去,只听外头有人大呼一声“皇后娘娘到!”
皇后一袭深色的宫袍,昂首挺胸地进来,大喝:“太子殿下在哪儿?”她看了一眼灵堂,气不打一处涌来,在宫人抬手一指后,她径直迈入内室,周良娣没了,可内室还有一股子血腥味,慕容恪扒在榻上,醉得人事不醒,嘴里呢喃重复着“兰儿!兰儿……”
皇后大踏步走近,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慕容恪,你可本宫起来,你起来!你有什么资格悲伤,不就是死了个女人,你是大燕的太子,你怎么可以连续两天不参加朝会,你知不知道你让本宫何等失望,慕容恪……”
他醉眼迷离,看清了面前的女人,“都是你!要不是你镇**着本王要皇孙,本王……怎么会碰兰儿,要是她不给本王生孩子,兰儿就不会死……兰儿!兰儿……”
“兰儿!兰儿,你现在就只知道她,不就是一个女人?你要多少没有,你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女人如何颓废,慕容恪,你太让本宫失望了,本宫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皇后一调头,对着同来的顾嬷嬷道:“令人备醒酒汤,他已经两天没参加朝会,明儿一早,必须让他去,皇上让他参朝议政,皇上让他代阅奏疏,六部已经积压了那么奏折,再这样下去,朝廷要乱套了!”
今岁正月后,皇帝下旨,着慕容恪代阅奏疏,还说除了军国大事不必找他。皇帝依旧坐朝听奏,却不再亲阅奏疏了,镇日与几个年轻美貌的嫔妃溺在一处,听说瑾嫔娘娘怀有身孕,皇帝宝刀未老,这让他颇是得意,近来都在陪着瑾嫔。
但,世人却不知道,这是秦荣妃求的皇帝,请皇帝赐给瑾嫔一个孩子,无论男女,也好给年轻的瑾嫔一个在深宫生活的希望。
皇后看着满身酒气的慕容恪,气恼不已,到了灵堂,看着中央停放的棺木,气得更是难奈,扶立在棺木前,看着棺中那个依然美丽的女子,仿佛她不是死去,而是熟睡了。
“周素兰,你这个祸害,本宫怎会让你进太子宫?周素兰,你毁了本宫的儿子,本宫要你整个周家陪葬!”
她恨得咬牙切齿,都是这周素兰,她的儿子才会如此颓废。
不就是个女人,太子宫的女人多了,可太子就唯独看中周素兰一人。
谢良娣瞧在眼里,不仅她知道周良娣是太子最宠爱的女人,就连太子妃及那些位分卑微的侍妾也都知道,他们所有人都羡慕周良娣,同时更是嫉妒的。
谢良娣对周素兰则是心生恨意,她原是太子最看重的女人,却在凤仪宫养胎之时,被周素兰夺走太子的心。从此后,太子的心里只有周素兰,眼中也唯有周素兰,看着太子望着周素兰的满满情思,就嫉妒得让她发狂。
“母后,周良娣生了一个小郡主,你看这……”
皇后冷冰冰地喝道:“本宫要的是皇孙,可不是郡主。”
如果周良娣给她添一个皇孙,她会更欢喜的。
谢良娣咬了咬唇。
然,外头传来了贺兰雪的声音:“儿媳拜见母后!”
皇后扫过贺兰雪,心情奇差。
贺兰雪跪在地上,蚊丝不动,“母后,周良娣所出的三郡主生于二月,一出生周良娣就没了……”
江南人最不喜生于二月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被视为克父母长辈的煞星,所以他们会在孩子出生后送入寺庙庵堂,又或是弃掉,甚至还有些心狠的直接把孩子溺毙。
一些妇人为了避免孩子生于二月,甚至不惜服下催产药物,硬是赶在正月时生下孩子。
谢良娣明白贺兰雪的话,贺兰雪在江南长大,骨子里也有江南人的传统与看法,“母后,这孩子到底是殿下的骨血,请母后将她交予纤尘照顾。”
如果孩子在她这儿,以慕容恪对周良娣的痴情,一定会常去她那儿,她不屑与太子宫的女人争斗,但这何偿不是最直接最有效的争宠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