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群看着府里往来穿梭的下人,没有半分凌乱,皆是各忙各的,即便有人说话,那声音也很低。
一路过来,见着温彩的,便欠身问安,“给小姐请安!”
“各自忙去,莫误了正事。”
谁说徐氏是小户人家没见世面,瞧瞧这镇远候府的规矩,瞧着就不小呢,就连下人的服饰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单从衣服的好看程度就能猜出那下人在府里的地位。
七姨娘与温彤都是第一次来,立时就被怔住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温子群道:“这府里的大管家原是宫里的老人,这府里还有几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有一半侍女早前原是宫娥出身,这规矩自又比旁处的要大。”
他倒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忍冬穿着紫棠色褂子出来,行礼道:“见过大老爷,见过大爷,小姐,刚才夫人还问起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芝小姐在那边盯着呢。”温彩问道:“汪嫂子,候爷可在桂堂?”
“在呢,正陪夫人说话儿。”
众人进了桂堂,下人们则留在外院偏厢房里吃茶。
温彩进了花厅,温青见到七姨娘眸里掠过一丝不快,一闪即过,抱拳道:“给父亲问安!”
温子群道:“我让你给七姨娘拾掇的院子都备好了?”这话看似对温青说的,眼睛却盯着徐氏瞧。
温彩笑道:“父亲,嫂嫂有了身子,操劳不得,七姨娘暂住的小院是我预备拾掇的,想来待七姨娘生下小弟弟或小妹妹就要离开的,就让七姨娘住早前翠姐姐住的小院吧。”
若是徐氏给七姨娘安顿太好,弄个不好,温府其他的姨娘、庶出子女就想住到镇远候府来。安顿得不好,又让徐氏被人非议。
温彩索性说成是自己预备的。
七姨娘轻唤声“大老爷”,楚楚怜人地看着温子群。
温子群道:“这次我让七姨娘搬过来,是准备让他们母子长住的。”
“母子?”温彩笑了起来,“但凡有些规矩的人家,只有子女与嫡母可称母子。”
凭七姨娘么?
温子群带了两分怒容,“我与玉堂说话,你插什么嘴?一个女儿家,也不知廉耻,害我们温家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温青一听这话就恼了,他的妹妹连他自个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温子群这什么意思,“父亲,妹妹变成今天这样,是何人所赐,她说句实话也不成么?外人说她便罢,你身为父亲岂能说这样的话?”
温子群正要发作,温墨与温彤双双与他使眼色,温彤更是娇弱万分地唤了声“父亲”,“六妹妹还小不懂事,你莫与她生气。”
温彩粲然苦笑,“父亲可想过,你与小太太原有府邸,你独让七姨娘搬出来与我们住,七姨娘没与嫡母同居,未与嫡母尽到侍妾本分,旁人说来,或许要误上一个外室的名头。女儿也是为了七姨娘和两个弟弟妹妹作想,故而才说是暂住。”
外室,可是比侍妾还不如,其所生子女不得入族谱祠堂。
“七姨娘是我纳入温家的姨娘,怎会是外室?”
“父亲,那七姨娘母子的月例如何算?是温府出么?”
徐氏知道温青兄妹对温子群一直没有好感,对温子群与其他女人生的弟弟、妹妹们也有诸多敌意,只不曾想,今儿见温彩说出来,似乎比她预想的更深。
温子群扫了眼温青,道:“玉堂,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这堂堂镇远候府的后院是这丫头当家吧?不会连七姨娘母子的月例都拿不出?”
温青微微敛额,温彩待下人好,甚至对徐家人也极其宽厚,怎的就容不得七姨娘呢。
正纳闷是怎么回事,只见七姨娘顿首道:“六小姐,婢妾知道,早前在温府时是婢妾失礼,还请六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温府实在太吵,而婢妾身子不好,总睡不好,请六小姐瞧在我肚子里这个的份上……”
七姨娘示弱,这真是少见了。
温彩微微眯眸,她现在倒不好再继续说暂住与长住的话做筏子,道:“七姨娘既入了镇远候府,就要守镇远候府的规矩,无论是你或是你屋里的人,谁要坏了规矩,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徐氏凝了一下,杜七婶与她小声提醒了两句。
徐氏问道:“月例就照姨娘的例,七姨娘每月三两银子,缥九爷先定二两,待肚子里的出生后再给每月二两银子的例,大厨房每日会有定例的饭菜,你要是吃不惯,便自掏银钱在院子里的小厨房里做。你院里的标准是,领特等月例的一人,每月一两又二百文钱;领一等月例的二人,月例一两银子;跑腿小厮一人、粗使丫头一人各领月例六百文。你院里的人若是看病吃药,也得自个掏钱。”
七姨娘一听这数目,比在温府优厚了许多。
徐氏又道:“跑腿小厮、粗使丫头我们府里备,另三人由你自带,若是你的人犯了规矩,我自会撵她出去,到时候你也别来求情让我为难。你院里的人,四季衣衫,都照着镇远候府的来。”
七姨娘又应声是。
原想温子群是长辈,许镇远候府不会立规矩,头天来,徐氏与温彩就迫不及待地把丑话说在前头了。
徐氏对杜七婶道:“领七姨娘母子去留春苑安顿。”
“是。”
杜七婶轻声道:“七姨娘,请跟我来。”
出了内院门,缥九爷的乳母与一个婆子、又一个丫头迎了过来,三个人簇拥着七姨娘离了桂堂。
七姨娘心里闷闷的,怀疑自己这般巴巴儿地求了温子群跟来镇远候府是不是正确的。一路上忐忑不安,待入得留春苑,心情徒然好转,从今往后就只他们母子住在这小院里。
这小院很体面,有正房三间,东头是花厅,然后是一间偏厅,再是一间内室,两侧各有两间厢房,东边还有一个小厨房,院子里置有石案、石杌,院中还有一棵桃树,石径两侧又置有花木。
杜七婶道:“粗使丫头和跑腿小厮,稍后挑好了就会送来。”
七姨娘抬头审视着四下,用手轻抚着桌案,又用手轻抚了贵妃椅。
婆子道:“奶娘带了九爷下去。”
丫头道:“奴婢去沏茶。”
屋里只得她们主仆了,七姨娘满是怜惜:“没想到又回来了,可惜物是人非……”
“五小姐,王家已经没了。”
“我是在这府里出生的,我便想回到这里,就算王家没了又如何,可仇人还在,温候爷不是与冷家不对付么,这便是我们可以利用的。”
“可你瞧见了,六小姐和夫人都对你充满了戒备。”
“待时间长了,他们知道我与他们不会为敌,自然就不会为难我。既然来了,我就不会再离开镇远候府,会让我的孩子在这府里长大,也好过生活在温府那种小地方。”
杜七婶让汪管家的女人挑了几个丫头、小厮来,挑了一个看着憨厚,实则精明的小厮,又挑了个看似麻利的丫头,将二人唤到一边,杜七婶叮嘱道:“你们只管去留春苑服侍七姨娘。说是服侍,更是监视,明面上是领的粗使小厮、丫头的例,夫人那儿会给你们一等小厮和丫头的月例,待办好了差,寻了机会,就提了你们做一等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