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的《乡愁》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在我所教授的大学语文和艺术导论的课堂上,每每讲到《乡愁》,我都会深受感动并借题发挥,学生们也常常听得如痴如醉。
《乡愁》是名诗中的精短篇,只有短短的四小段,每段也只有四小句。但是这首诗带给读者的情感冲击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乡愁》写于1971年,距今已经40年。40年来,这首诗风靡华人世界,成为游子表达思念最贴切的符号,只要有思念的地方,就会有它;只要有爱恋的地方,就会有它。它也多次入选学生课本,让那一颗颗幼小的心灵,在摇头晃脑的吟诵里,感受到愁与美、愁与爱的纠结。
在课堂上,我常常会动情地讲述如下一段文字。
“余光中从‘小时候暞切入诗歌,让每个心灵共鸣。试问哪个人没有少年离家,没有出外求学,没有对家乡老屋和村头大树的思念,没有对故乡母亲的深深眷恋。而离家后,在20世纪的六七十年代,最好的表达思恋的方式就是书信,就是信上的那一小方邮票。所以作者选择表达情感的符号既独特又普通,表达情感的文字既动人又朴素,这就是余光中的高明。在第二段,作者跨越成长的多个阶段,独独选取了一个非常特别的时间节点。他选择的时间点极其巧妙,既不是选择在冠礼之时,也不是选择在婚宴之上,更没有选择在孩子的满月宴上,他抽取了最让人心动的时刻:新婚后的离别。新婚燕尔,是最让每颗心留恋的时刻。这样的离别肯定是迫不得已的离别,是最牵肠挂肚的离别,我们可以想象:妻子在摇曳着红烛的新房里,苦苦等待着夫君的回归。那大红的喜字鲜亮如初,衬托着新婚女子美丽红润的双颊,但是那苦盼的双眸却挂满泪花。第三段,几乎可以让每个读到这里的成年人落泪。40岁以后的男人,大都体会过什么叫失怙之痛。母亲去世了,留给儿女们的只有无边的思念,锥心之痛可能在传统佳节之际,也可能在逝去亲人的忌日,亲人的容颜只能于梦境出现。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坟边不停地垂泪。更为重要的是,每个男人的肩头,因为母亲谢世,陡然间有了沉沉的分量———男儿肩头须担当。这就是生活,在母亲谢世的日子里,除了要忍受失亲的痛苦,还要承担安葬老母、抚慰老父、帮助妻子、带好孩子的重任。中年的环节,在人生之中最为艰难。这就好比是铁索的中段,牵着上面,缀着下面,承上启下,两头受力,两头都会将我们牵扯疼痛。
“余光中从爱情、亲情的个人小情感最终过渡到世相大情感,也就是对祖国的留恋和思念。‘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暞每个人读到这里,都会有一种深深的遗憾,情绪被哀愁紧紧裹住,为什么呢?因为不论对于个人还是民族、国家,这都是一个悲剧性的结局,亲人只能在海峡两端深情地凝望,思念之情也汇入茫茫海水。在这里,我们不由得又想起了于右任写于1962年春节的《望我大陆,望我故乡》那深情的诗句:‘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暞而最令人遗憾的就是:于右任真的被埋葬在山之巅、海之边,再也没有回到祖国。
从文学作品的意境来讲,悲剧比喜剧更能触动人的心灵,可是,从人类情感来讲,以悲剧结束,实在是让人抱憾终身。许多伟大的作品,由于现实状况和作者设计,以致悲剧会成为永远。
余光中可不愿意自己的乡愁成为永远。2007年3月27日晚上,余光中在北师大珠海分校讲座完后,与傅天虹啜饮咖啡,他动情地说:“《乡愁》是70年代初在台北旧居花20分钟一挥而就的。写完觉得还未尽兴,所以一开始未着急发表。这首诗的写作靠的不是灵感,此前情感已积累了20年。20多年前离开大陆直到写作那一刻的感情一直无从表达。说到这里,余光中的表情由沉重变得轻松,情不自禁地提起笔来,在身边的一张小纸上,为他的乡愁诗又增添了最后一节。这一节真是神来之笔,与原诗匹配得天衣无缝。
最近几年,台湾与大陆之间的交流互动日益频繁,不论是经贸往来、学术交流,还是旅游观光,来这头和去那头的人越来越多,余光中此一添,不但更符合海峡两岸的现实状况,也让余光中沉郁顿挫的乡愁情绪终于闪现出明亮、愉快与激越的因子———这才是乡愁真正的归宿。
乡愁(完整版)
余光中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而未来,
乡愁是一座长长的桥。
我去那头,
你来这头。
(此文张晓红参与撰写。)
《乡愁》已成经典,并广泛流传。余光中修改后的新诗,知道的人反而很少。少年多梦,总想离开家乡,离开父母;而年老了,却无限眷顾家乡。很多人年老后倒要回家乡去居住。那是因为,家乡不仅有乡愁,还有我们童年留下的脚印、睡过的老屋和度过的欢快时光。
让心灵在妙语里尽情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