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三十年间有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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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非典型年代的非典型事件

(一)

2月,我最喜爱的相声大师马三立逝世。马老先生的《逗你玩》不但在寓意上超越了传统的《狼来了》,而且更在戏谑中揭示出名、实间语义上的吊诡,让人在一种无可奈何中联想到相声演员与听众、小偷与孩子并通过孩子与母亲间所可能发生的“逗你玩”的关系:我们买了票,哈哈大笑,其实就是愿意被演员来逗我们玩;而那个支配了话语权,也就是最先给事物命名了的“小偷”,其行为就如“逗你玩”一样,可以轻而易举地拿走那些本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只有时过境迁,我们才可能意识到这里面有一种残酷的“黑色幽默”,只是始终不可能知道在“逗你玩”的名义下达到另外目的的命名者或冒名者到底是谁。当现实生活中的一切都变得越发滑稽了时,唯独相声不再可笑;当真正的相声大师告别了人世时,唯独我们依旧生活在“逗你玩”的相声之中。

(二)

2月、3月、4月,发生在我们夫妇身上的“逗你玩”的现实就是有关方面告诉我:我的妻子如果没有办理退休手续,户口就不能随我进上海,因为她不可能在上海找到工作;于是我就事先给她联系了一份临时聘用的工作,再让她办了提前退休手续;但当她办了退休手续来到上海后,却发现户口依旧不能进上海,因为她的退休金、医保费全在海南,上海不可能承担一个已经退休了的人的退休后的费用。就是在她业已正式退休了四年、在这套自己购买的房子里居住了五年后的今天,户口还是不能进上海,只能办一个长期居住手续。其实全部原因就在于这个有着一千七百万人口的国际大都市,不愿意白白承担一个不再正式上班的人的退休金和医保费,尽管无论在哪里都是国家正式退休人员。明白了,也就只好一笑了之,就如听了一场“逗你玩”的相声一样。

2003:告别海南,与原先的研究生班的学员们在一起。

(三)

5月,看《走向共和》,大感兴趣,意识到我们今天所努力的一切,其实就是我们的前人、特别是革命者们所为之奋斗的一切,而且是他们早就把问题说得再清楚不过了的一切。可惜这部片子后面越放越快,等于不想让我们看。终于,我们谁也不知道最后是怎样结束的。

(四)

5月底,圣彼得堡隆重纪念建城三百周年。当我在电视画面上看到涅瓦河、冬宫这些熟悉的画面,听到普希金、屠格涅夫这些亲切的人名,闪过安娜·卡列尼娜的面容时,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因为它同样让我想到了二战期间被围困的日日夜夜,想到了列宁格勒这同样可以在前面加上一个“圣”字的伟大名字,想到了基洛夫的被杀与斯大林的清洗。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们可曾想到应该给出一种解释?这种解释也许与圣彼得堡这座城市无关,有关的只是我们这个民族的精神。如果一个民族连最明显不过的现象都失去了探究的兴趣,都希望在遗忘、在谎言与欺骗中懵懵懂懂地活着,以为“足食足兵民安之”,那么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真是不可预测。

(五)

这一年,在人们耳边流传频率最高的两个人名是蒋彦永和周正毅。周正毅,在五年后的今天终于水落石出,而蒋彦永这个人则始终是一个谜。

(六)

和我的出生地有关的是两件事:摄影家侯登科1月份病逝与9月初渭河决口,华县一片汪洋。华县这个小小的县城一夜之间为世人所知,就是因为这场大水,因为温家宝总理亲临现场指挥抗灾。

还有淮河泛滥成灾,香港五十万人上街游行,反对根据“基本法第二十三条”立法,但我始终不大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与内地人比较起来,他们所享受到的自由简直太多了。我们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不满。

在这一年,我亲爱的四姨病逝于天津;因为她的胆小,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在出门时应该保护一个女性。那也正是我想练习武功的一个年龄段。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可以理解为“非典型年代的非典型事件”,因为在这一年,与另两件大事比较起来,以上所说的这些事真的算不了什么。

这两件大事中的一件与蒋彦永这个名字有关,这就是2月中旬,在我的日记中忽然出现了“非典型肺炎”这个古怪的、从未听说过的病名,而且海口的醋一夜之间就卖到了一百五十元一瓶,当然,就是出再多的钱也买不到。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谣言满天飞,人心惶恐,不知所措。

到4月,“非典”或“SARS”就已经成为了专名,而且大家终于知道了一系列的事情:因“非典”,奥运会足球预选赛在中国赛区的比赛取消,几所高校停课;接着,北京市市长、卫生部部长相继下台;再接着,我们的亲密邻邦朝鲜人民共和国由于他们“历来把人的生命价值看得高于一切”,所以拒绝与中国队在巴黎进行第四十七届世乒赛比赛,而朝鲜女队是唯一两次在世乒赛中战胜过中国女队的一支队伍;接下来,北京的情况就开始真正牵动人心了,因为每天都有死亡报告,都有一百多人感染,就连上海,也终于发现了四例病人,一列从广州到达上海的K47次列车由于列车员感染了SARS而在全市寻找这列客车上的乘客;而北京的夜晚,在汽车灯光的闪烁中,宛如一座空城般的寂静与恐怖。李慎之先生在此期间病逝,当然并不是因为“非典”,但如何围堵“非典”,使其不致蔓延到农村已成为当务之急,因为谁都知道农村医疗设施的短缺与在卫生习惯上的不注意。

另一件大事就是美英联军正式攻入伊拉克。在电视画面上看美军进攻,看广场中央的萨达姆塑像被推到,看萨达姆本人毫无任何反抗地被活捉,看中国的军事专家们对这场战争发表各种评论,看那些“既反战也反萨”者们如何曲曲折折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看尚长荣主演的《贞观盛世》,看北爱尔兰演出的《大河之舞》,虽然也应列为“非典型年代的非典型事件”,但毕竟在灰暗与炮火中给了人一些光明。

SARS过去了,美军入侵的事还在继续;而那一年揭幕的“奥运会会徽”也终于迎来了实现的一年。

“既反战也反萨”,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立场? 作为一种日常化了的“非典型年代的非典型立场”,它在今天又应以怎样一种姿态出现?

是不是就如有些人所说的那样“既不要大众主义也不要精英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