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中国道家之精神
12239900000045

第45章 道家的科学探索(2)

其实,自然界意义上的“自然”,道家也十分关注。拿“道法自然”这句话来说,学界通常认为“自然”是道本身,或把自然当成道的属性。不过,“道法自然”还可以解读为“道法万物之自然”,因为道具有“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的玄德,所以道效法万物的自然,正是道为天下贵的原因所在。老子在阐述道“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的特性时,其原型当是自然界的四时流转和日出日落的轨迹。因此,“自然”也内含有“自然界”的意思。阮籍在《达庄论》中指出:“天地生于自然,万物生于天地。自然者无外,故天地名焉。天地者有内,故万物生焉。当其无外,谁谓异乎?当其有内,谁谓殊乎?”古代的自然界是包含天地在内的客观世界,万物所在的一切空间都可归属于自然界的范围。

庄子学派有言:“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庄子·达生》),且“天地者,形之大者也”(《庄子·则阳》)。天地是自然的指称,因为“自然者,无称之言,穷极之辞”(王弼《老子注》)。

二、“以道观之”与“涤除玄览”的科学方法

在探索自然的问题上,道家不仅形成了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而且建立了独特的科学方法,这就是“以道观之”和“涤除玄览”。

(一)“以道观之”

道家注意到自然的复杂多样性。为了确保自己不会背道而驰,道家努力防止“以我观之”,并坚持“以道观之”。这就是努力防止自我感情的影响,争取做到公正、无私地看待世界。这种追求价值中立的精神,如同巴伯所说的,“它是实现完满理性的手段和条件……它能扩大理性实践的范围及其威力”。

因为在探索自然的过程中,只有保持中立性,才能做出更为客观和准确的理解20世纪90年代在荆门郭店发现的竹简,其中有公元前300年左右抄写的《老子》和描述。庄子学派早就注意到个体的局限,所以为了把握大道,努力寻求超越自我。这种思想类似于科学的创新精神。《庄子·秋水》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井底之蛙不可以跟它谈大海之广阔,因为它受了地域(空间)的限制;夏天的虫子不可以跟它谈冬天冰冻严寒之事,因为它受了时间的困蔽;偏执的人不可以跟他谈圆融的大道,因为他为教育的范围所束缚。自我又何尝不可能是井底之蛙、夏天之虫、偏执之人呢?

为了得道,就必须不断超越时空和自我成见(已知的知识),这是老子为什么提出“绝圣弃智”、“绝巧弃利”、“绝仁弃义”、“绝学无忧”的原因所在。《庄子·秋水》篇接着说:“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于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事物在数量上是无穷尽的,时间又是没有停止的,得失等的区分是不一定的,并且不是终始不变的。所以大智慧的人远近皆观照不遗漏,小的不以为少,大的不为以多,因为多少、大小是相对的,何况人所知道的永远比不上已经知道的,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万物知识领域,常常会迷茫而无所得。故而,人在认知世界的时候不可以固执的观念如大小、多少、贵贱来看待万物,应当时刻注意放下已知,运用变化的眼光来接受新事物。《庄子·秋水》说: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

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毫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

这里作者从不同的立场分析了其结论的差异,甚至截然不同,启发人们不可拘于己见,应当秉持“万物一齐”的思想方法,方可“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庄子·秋水》),因为“知于道者必达于理,达于理者必明于权,明于权者不以物害己”(同上)。物虽多不会伤害自己,因为你明道、通理、达变,顺物之自然则可无所不知。这样“知鱼乐”便富有崭新的意义。汤川秀树的助手坂田昌一在谈到汤氏对“知鱼乐”一句的喜爱时说:“知鱼乐的精神正是贯穿着现代物理学的精神,它把隐藏在现象背后的本质作为问题提出来了。”换一种眼光看世界,世界也许就不是我们眼前的世界了。我们在探究世界的时候要防止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二)“涤除玄览”

道家认为认识世界有两种方法:无欲观妙和有欲观徼。无欲的状态易于产生直觉等非理性思维,并以此把握事物的奥妙;而有欲的状态则是用理性思维分析事物的来龙去脉,去把握事物的轨迹。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汤川秀树,对老庄深有感情,他以自身的科学实践体会,说明道家思想对于培育科学中的直觉思维具有重要意义。但是他遗憾地感到人们常常忽视了文化之于科学的价值。他说:“看来重要的问题是在直觉与抽象之间实现平衡或协作。现时代科学文明的问题就在于此……人们似乎普遍感到科学远离了哲学和文学之类的其他文化活动。”他认为,从科学创新历程应具有的怀疑精神来看,《老子》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句话就可理解为:“真正的道——自然法则——不是惯常的道,不是公认的事物秩序。真正的名称——真正的概念——不是惯常的名称,不是公认的名称。”惯常的道与名称,并不是事物的究竟,科学就是要不断地超越现有,探索未知世界。此外,他还从《庄子·应帝王》的“浑沌”之事的寓言中领悟到基本粒子问题的求解之路。

他认为,随着所谓基本粒子越来越多地被发现,基本粒子并不基本的问题就显现出来了:“更加可能的是万物中最基本的东西没有固定的形式,而且和我们今天所知的任何基本粒子都不对应。它可能是有着分化为一切种类基本粒子的可能性、但事实上还未分化的某种东西。用所习用的话来说,这东西也许就是一种浑沌。”浑沌是不可分析的,需要运用直觉体悟的方法。老子说:“涤除玄览,能无疵乎?”(《老子》第十章)玄览指人的心灵,老子希望通过涤除的功夫,使心没有疵垢,也就是不受内外偏见、成见的干扰,这样心灵就会有灵明之效,是谓“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老子》第四十七章)。探索未知世界的过程往往会遇到许多不可行、不能见、不能为的地方,为了达到知、明、成的目的,常常就得借助直觉、灵感等非理性思维。《管子·心术上》指出:“人皆欲知而莫索之,其所以知彼也,其所以知此也。不修之此,焉能知彼,修之此,莫能虚矣。虚者无藏也。”“此”指心,“彼”指外在事物。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先修心洗心至空虚,方可空灵。只有排除诸欲的干扰,心才能静下来,而“静则精,精则独立矣。独则明,明则神矣”(《管子·心术上》),亦即清静使人精神精微纯粹,专一独立,如此则可洞明事理,十分神奇。《庄子·知北游》则更详细地阐明、发挥自我神奇洞察力的修为过程。作者说:“若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汝知,一汝度,神将来舍。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端正形体,使之舒适,专一视觉,使精力集中,慢慢地,“天和”

就会到来。“天和”实指物我两忘的境界。在这种境界中,聪明收敛了起来,思虑集中了起来,这时洞察力之神威就显现出来了。清静之德显示了你的美妙,广袤的大道提供了您施展才能的居所。你纯真无邪的心境如同初生的牛犊不去追究为什么。

玄览之览,即鉴,指镜子。道家把无欲清静之下的人心比喻为玄妙的镜子,认为它具有非比寻常的认识能力。《庄子·天道》曰:“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水静可以作为工匠确认事物是否平整的工具,而心静亦可览知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