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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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寻找解脱

"哇"地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把项南从对宁眉的回忆中惊醒,抢救室门口簇拥着的人群中传出的哭声,宣告了两条生命都毫不留情地去了另一个世界。目睹着死亡来得如此地迅猛,项南对宁眉的思念像雪崩一样,压在他脆弱的心里:宁眉,你在哪里,你过得幸福吗?

大厅里的人渐渐地散去,抢救室门前又恢复了平静。项南心中的歌却像雀儿起飞一般扑腾起来,那是对生命冲动的歌,对思念冲动的歌,他觉得他应该去找宁眉,不管怎样,都应该见见她,在这个瞬息万变的迷惘的世界,一份真情在何时何地都是美丽的。

妻子在流产,项南却在思念着别的女人,但他并不觉得这样对不起妻子,生活是大家的,身体也是公有的,惟有思想还属于自己,如果思想再遭到束缚,那人真是彻头彻尾的奴隶了,那无聊的生活真是到了尽头。

流产颇为顺利,的确是三胞胎。在回家的路上,项南又开始恨自己无能,要是有本事赚很多的钱的话,他就能给这三个孩子以生命,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走上一遭。

项南难过地扶着华洁,扶着这段时间饱受折磨的华洁,他的思想又变了。"唉,不来也好,这个世界毕竟苦多于乐的,何必来这个世界遭一辈子罪呢,迟早都是要离了去,也许晚走还不如早走。"项南一下又重新陷入了槁木死灰的消沉中去了。

这次流产让项南和华洁的关系雪上加霜,在华洁看来,这是项南对自己的又一次摧残,虽然在内心深处,她也许还是想要挽回这个家,但事实上却把项南推得越来越远。

她总是让项南背负着负罪感和挫败感,时时谨记他所犯的错误。华洁受她母亲的影响太严重,也变成了一个没有方法不懂技巧的女人。

项南忍受了许久,终于爆发了出来。春节后的一天,项南给以前的学生打了个长途电话,没想到华洁居然查了电话单子,然后质问他是怎么回事。项南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那天是情人节,他只是想问问那个学生的情况就给她挂了个电话。

华洁不依不饶,说项南是有用心的,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愤怒了,许久以来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冲到厨房,拿起菜刀,向华洁冲去。

他是想把菜刀塞到华洁的手里,让她一刀杀了自己,他觉得这样活着太难受了。但华洁以为项南要砍她,尖叫着躲进她母亲的房间。项南追了过去,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你这样一刀一刀地剐我,不如一刀砍了我痛快,你不砍也行,我自己走,我亏欠你的,我来还你,反正活着也没有任何意思。"说完,把菜刀狠狠地掷到地板上,然后自己纵身一跃,从窗口上飞了出去。

刹那间,他真的觉得解脱又解恨,没有任何对死亡的恐惧,倒有种飞翔的自由,他似乎感觉要飞向崭新的生活,在快意的晕眩中,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鸟,那是一个短暂的瞬间,却是快乐的。

然而,他的快乐很快就戛然而止了,楼下的晾衣架阻止了他奔向解脱的飞翔。当被邻居七手八脚地抬到家的时候,他才突然明白,自己刚刚从死神那回来,无聊的生活再次活生生地摆在他的面前。

小孩被吵醒了,哇哇直哭,望着被惊吓到的小孩,项南才突然哭出来:"你们让我走吧,最多小孩没有爸爸。"

项南自杀的事件像河流的弯道,只是稍许改变了水的流向,却改变不了它东流人海的命运。这件事有力但短暂,难以持久,就像慢性病人突然服了一剂猛药,效果是明显的,但却无法根治病人膏肓的肌体。

华洁对项南的不信任已经不可改变,而项南也放弃了所有的改变现状的幻想。他现在往往长时间地陷入沉默中,在家里和谁都不说话,只是看着孩子发呆,看着孩子在睡梦中的突然一笑,他的心里总会感到一阵痛楚,孩子的笑仿佛在流血的伤口上撒上的一把盐。

项南不知道这个无辜的孩子将要面临着什么样的家庭灾难,她那纯洁无忧的笑将会被怎样的忧虑和哀愁代替,她将如何面对没有生命力的但却被世人吹捧赞扬成无所不能的爱情,面对各色各样的男人、复杂的家庭等等这一系列烦烦琐琐的世事。

想到这些,项南更觉得活着真没有意思,身心空荡,没有欲望也没有爱,对孩子的爱更多的是浓郁的忧心忡忡,他对这个世界突然失去了最起码的把握,他不知道究竟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什么是应该坚持的,什么是应该放弃的,这样混混沌沌的思想又怎样去教育自己一天天长大需要各方面悉心指导的孩子呢?

项南觉得自己再也不堪这死寂的家庭和沉重的思想,他疲惫不堪地工作着,生活着。突然他想到了回老家,这念头让他有了一种渴望,就像干涸的池塘里突然下了一场大雨。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家了。

他忙着赚钱,为了生活,也为了要让父母早日过上好的日子.内心深处,他很害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境地。

于是,他很快地买好了火车票。临行的日子是满腔离别的滋味,是对女儿的牵挂。他没有想到女儿在他的心中已重成千钧,不能移去。

他带着她去公园,看着她那手舞足蹈开心的样子,他止不住地流泪,女儿乐呵呵地朝他笑,他也只好对她笑着,流着泪笑。

项南的老家离上海其实并不是很远,十几个小时的火车,项南在桌上趴着睡了一宿就到了。不过回家的感觉远不像项南想象的那样充满温馨。

他很想和父亲聊聊天,向他倾诉自己的无聊和沉重,想把自己的苦水一股脑地倒在亲人的面前,卸除满身的尘土,沐浴在亲情里,可看到父亲侧着不太好使的耳朵看新闻那专注的样子,看着母亲在厨房里忙上忙下,他又打消了那个念头。

他不想说了,他不能让年老多病的父亲来分担他的痛苦和忧愁,再说他也不习惯,他从来就没有和父母作过深层次的交流。

回家的几天,项南在家里也开始感到寂寞,家乡的同学早就没有什么联系,他每天陪父母打打扑克来尽孝心,想让他们开心,毕竟没有人陪他们玩,姐姐也都很少回家陪父母。

项南不知道他的父母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相爱,说他们不相爱,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挺过来了,说他们相爱,看电视也要抢,打牌也要吵,很少看到他们心平气和在一起聊天,沟通的方式几乎就是争吵,说话都是反问句和不满的口气。

项南从小到大,一直反感和不理解他们这种相处的方式,他觉得夫妻应该是相互疼爱,相敬如宾的。项南对华洁言语的敏感是始于他自己的家庭的,项南想,他们也许不是因为相爱才在一起的,他们是因为别人的眼睛和嘴巴才在一起的。

项南原本想自己的回来能给父母带来点天伦庭闹之乐,同时也彻底地放松放松自己,从父母的亲情中汲取些力量,但却因为父母的经常争吵而感到心情更加沉重。

于是他想到了项北。他们两个小时候几乎一直在一起相依为命,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他们都在一起,没有父母在身边,他们互相照顾。现在项北离婚了,拉扯着一个小孩孤独地在异乡谋生。

项南也很久没有看到她了,他觉得他应该去看看她,他知道一个人在异乡的不易和孤独。他匆匆地买了去广州的火车票,登上了南下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