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轻扑打着门窗,老人看着宫门,想知道今天的天气如何。但无论怎样,目光始终不能穿透薄薄的一层窗纸。翠微宫建成伊始,李世民从没如此认真地欣赏过。这里是长安城,有着来自各地的人们,有着来自各地的物品。这里是世界的中心。他的宫殿,巧夺天工,无与伦比,虽然站、坐、卧、躺只需丈尺之地,但天地间能坐拥这一切的,毕竟只有他一个人。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高丽,是他最后的遗憾。他本不该远征辽东,况且这次战争连必胜的最基本的条件也没有,药师没有随军出征。是啊,药师没有去,如果去了,会不
会我的一世功绩就成了呢?
风钻过门缝,吹出阵阵哀怨。李世民疲劳地闭上眼,倾听着无数亡灵的哭嚎。我又该如何弥补呢?
胸口瘙痒,他难以自制地拼命咳着。周围的太监吓得慌忙帮他抚背平气,黄罗帕还没递上,他已经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觉得手里黏黏的,摊开一看,满手掌都是鲜血。黄门们一阵骚乱,他却在琢磨着,这是谁的血?他亲手杀了兄长李建成,三弟元吉是死在敬德的箭下,该不会……?那么他们呢?王世充、刘黑鞑、窦建德……
西厢房里,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焦急地等待着。听宫里面的太医说,陛下恐怕熬不过今天了,太监们也传来了话,陛下弥留未觉。他们预感到这可能是最后一天陪在老皇帝的左右了。现在只有他们了。魏徵死了,房玄龄、杜如晦也死了。尉迟功云游四海,李勣就在几天前被调任边疆。从太原举兵时,他们就投效了李世民,出生入死,同甘共苦。虽然在玄武门之变以前他们曾被短暂调离了他的身边,但那毕竟是短暂的。他们之间的情谊,大家心知肚明,早就超越了君臣,更似共处多年的挚友。
“国公,您说陛下他……”
长孙无忌看了看褚遂良,他心里明白,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摇了摇头,胡乱地搓揉着几缕胡须。“褚大人,太子已经在东厢房陪驾。恐怕这次……”
“唉,看看我们身边。当年共话天下的,如今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你我二人还陪在这儿。”褚遂良悄悄地捏着袖袍,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这时,房门“轰”的一声推开,一个太监急忙冲了出来,一不留神,脚下拌蒜,重重摔在地上。不待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回过神,那个太监已经趴在地上,挥舞着袖袍叫道:“二位大人……二位大人……陛……陛下他……”
二人惊恐地互望一眼,片刻,他们已经前后抢出了厢房。长孙无忌边走边道:“快去请太子!”
李世民缓缓地睁开眼,盯着周身的罗帐低语:“宣……宣药师。”
身边的两个太监生怕自己听错,继而相互无奈地对望一眼。他们不约而
同地看着站在一旁的管事太监,后者早已经汗流满面。他迅速抹去了额头的汗水,俯下身,低声说:“陛下,卫国公几日前就已经……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