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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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孙天一点了点头。眼镜说,还是你们东区好,差不多都用上手机了。西区的打工仔,几个有手机的?家里还装了电话,你肯定不是在工厂里打工。孙天一心里便有点受用了,多少觉得找回了一点儿自尊。眼镜盯着孙天一左看右看,说,我看着你像一个人。孙天一笑道:我本来就是个人嘛。眼镜说,我是说,你长得像一个人。孙天一问,像谁?眼镜说,像《异乡人》杂志社的记者孙天一。孙天一一愣,瓷了半晌,心想自己并不认识眼镜啊!便说,你认识孙天一?眼镜说,人家是大记者,我哪儿能认识?我爱看《异乡人》,每一期上都有责编的照片。孙天一不想张扬,便说,也许是我和他长得有点像吧,我以后倒想去认识一下那个孙天一了。眼镜叹了口气,说,也是,你要是孙天一,治安队哪里敢抓你。孙天一便笑着说,孙天一有那么牛?眼镜来了精神,说了不少孙天一的故事,说孙天一如何自学成才;如何为民请命;如何做卧底揭露黑厂内幕。说有一次孙天一到一间黑厂暗访,后来写了一篇报道,结果那间厂被查封。老板叫了几个黑社会的,找到杂志社要剁了孙天一的一只手,刚好那天孙天一不在………说得玄乎其玄,有的是确有其事,有的事却连孙天一听了也觉得好笑。心里一时便沉了下来,想打工人对自己有着多高的期望,又想到自己现在的世故,不禁自责了起来,讷讷地说,孙天一哪有那么厉害,他不过是个打工仔而已。眼镜又要同孙天一抬杠,治安员叫了他的名字。眼镜便和孙天一道了别,劝孙天一别着急。看着眼镜走了,孙天一不由一阵失落,便也像其他人一样,挤到了铁栅栏门口,盼着香兰快点到来。

治安员已开始在喊:还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没人来赎的,明天一早都送到收容所去了。人群里一阵骚动,有两个女孩哭了起来。孙天一心里一酸,离开工厂三年了,已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打工的艰难和生存的不易了。人格、尊严,狗屁!孙天一走了过去,问哭泣的女孩,是不是没人来赎?两个女孩点点头,说才来南城没几天,工作都没找到,哪里有熟人?孙天一便说,别哭,再想想办法。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便拉住了孙天一的手,说,大哥,您做做好事,把我们赎出去,我们将来一定报答您。孙天一说,别这么说。我自己现在还在里面呢。女孩便松了手,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孙天一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光头治安仔跑了过来,大声喊着,孙天一,谁是孙天一?孙天一欣喜地说:我是。光头三步并着两步跑过来,一把握住了孙天一的手,说,孙记者,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您是记者,我,您………孙天一知道妻子拿着记者证来赎自己了。本来心里也没底,不知治安员买不买他的账,因此叫香兰带了四佰块钱。现在一见光头这样,知道他们还是有点心虚的。便拿捏了起来,说,记者又怎么样?不一样被你们抓来了么。光头忙说,不好意思孙记者,您看这外来工这么多,我们不是要维护治安嘛,所以只好严厉一点。孙天一说,我的自行车………光头拉了孙天一的手,说,明天我送一辆摩托车给你。走,咱们去宵夜,我请客。孙天一见光头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说,你………怎么称呼?光头说,我是这儿的副队长,孟广虎。粗人。孙天一便凑过去,说,孟队长,你看这两个女孩子才来南城几天,还没找到工作。孟广虎便扯起嗓子叫:高子,高子。跑过来一个治安员,问:孟队长,有什么事?孟广虎说,你们怎么回事,这两个女孩子才来南城几天,你们也不问清楚就把人弄进来,工作也太不认真了,还不快放人家走。那个叫高子的治安员说,孟队长,这………那………不是你………孟广虎一瞪眼,说,还哆嗦什么,快点去办手续放她们俩走哇,我要陪孙记者去宵夜。高子一听记者二字,心领神会,忙跑去办放人手续了。

孙天一同孟广虎才一走进治安队的办公室,就看见香兰抱着儿子正焦急地东张西望。叫了声香兰,香兰的眼泪便下来了。孟广虎忙走过去,说嫂子,一场误会,让你受惊了。走,一起去宵夜,我请客。说着死命拉了孙天一。孙天一本想推脱,又不好薄了孟广虎的面子,便应允了。孟广虎叫了一个治安员,开上车,去了一家湘菜馆,点了一桌子的菜。孙天一将几块臭干子掏了出来,臭干子早已压成了豆浆,扔了。又看了那本《道德经》,还好,书没有弄坏。吃了宵夜,孟广虎又叫了一个治安员开车送孙天一夫妇回家。孙天一没有推辞。到了租屋门口,下车时,送他们回家的治安员嗫嚅了一会儿,说,孙记者,我们孟队长让我求您高抬贵手,别在报纸杂志上说我们这事儿。我们也都是打工的,没什么收入。为了生活,有时也免不了做点儿出格的事儿。孙天一现在受了孟广虎的请,已是吃人嘴短。孟广虎又当场放了那两个女孩儿,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再说了,就是真写了这文章,也不一定有地方发。乐得卖个顺水人情,说,告诉你们孟队长,让他放心就是了。我孙天一不是个不够朋友的人。治安员千恩万谢地走了。

孙天一抱了儿子,和香兰一前一后进了屋,洗漱完毕,已是凌晨两点。儿子早已睡熟了,孙天一却了无睡意。香兰上床后,却不再理孙天一,只拿背对了他。孙天一在黑暗中去扳香兰的身子,扳不动,便从后面轻轻地环住了香兰。听见香兰在嘤嘤啜泣,便说,好老婆,都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好吗?手却伸进了香兰的睡衣,在她日渐松软的乳房上摩挲了起来。香兰却猛地翻转过身,一把抱紧了孙天一,狠狠地在孙天一的脖子上咬了一口,说,我恨死你了!双臂却搂紧了孙天一的头,在他的脸上狂吻起来。孙天一也抱紧了香兰,边吻边褪了香兰的睡衣,两人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这一次,是孙天一和香兰结婚六年来做得最和谐的一次。孙天一似有无穷的力量,全使在了香兰身上。待他狂叫着一泻千里时,香兰已如一团面条,瘫在床上大叫受不了啦。

次日,孙天一早早地醒了。一看钟,六点不到,侧身看着熟睡的妻子。香兰弯着身子,将儿子偎在怀里,如两只小猫。香兰的一头长发是乌黑发亮的清汤挂面式,以前,光亮得梳子都挂不住。现在,长发依旧,却泛着焦黄。孙天一侧了身子,轻柔地抚弄着妻子的长发,却见香兰的鬓角竟有了两根白发。孙天一轻轻地把白头发拨出来,拔了一根,又去拔另一根,香兰却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孙天一说,还早,再睡会儿吧。香兰将头埋进孙天一的怀里,又睡了。孙天一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觉得香兰虽说平时管他是严点儿,人也泼辣了些,可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从今以后是应该多关心一下她了。想到动情处,便在香兰的脸上轻吻了起来,香兰其实刚才醒过来也没有睡着,闭着眼睛,脸上泛起了两片酡红。孙天一禁不住翻身跨在了香兰身上………两从又极尽欢愉地缱绻了一番。香兰便去洗漱了。然后又叫醒儿子,招呼儿子洗脸刷牙,送儿子去了幼儿园。孙天一感觉有点倦,想是在床上躺一会儿再起床的。不想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要不是电话铃响,尚不知这一觉要睡到何时。孙天一一磆碌下了床,电话是沈三白打来的,说是主编寻他不着,正发脾气呢。一看钟,已是九点半了。慌慌张张地洗了脸,牙也没刷便冲下了楼,拦了辆的士直奔杂志社。其实主编寻孙天一也没什么大事,宣传部找他谈了话,要调他去文联做专职副主席,级别上是升了。可做主编是个实职,主席却是个虚名,心里老大不高兴。见孙天一气喘吁吁赶到了,没好气地说,连你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这不还没走么?孙天一讷讷地说,一觉睡过了头。主编说,是不是每天都想睡过头,我明天就叫人给你结工资,往后你想睡到什么时候都行。孙天一红着脸说,昨晚被治安队抓了,弄到三点多才睡。主编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些,说你去吧,下次注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