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园酒家掩映在三株硕大的桂花树下。枝叶婆娑,虬枝如龙,竟撑开了半亩浓荫。每到桂花飘香,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淡淡地沁人心脾的幽香。在南城这个进入了数字时代的城市。能有这样的一方净土,实为难得。南城的一些文人骚客,因爱了这一片浓荫,便时时来这儿小聚,来了也不爱坐在带有空调的包房里,只是大呼小叫地让老板在桂花树下排开了酒桌。就着树隙间筛下的明月,把酒当歌,装疯卖醉。老板是个有头脑的生意人,桌椅全是从山里人家运来的竹制品。又在桂花树上挑了一面酒旗,上书一个斗大的“酒”字。风一吹呼啦啦响,颇有几份古意。南城的书法名家萧湘子一次来这儿会客,借着酒兴给题了“桂香园”三个大字。一时间,桂香园在南城的文艺界中有了极好的口碑。文化人爱喝酒,喝酒爱扎堆,酒后还爱发点酒疯。桂香园这地方,不像在大酒店,有太多的约束。这里可以让你酒后发发酒疯,只要不是太过分,老板是不会干涉的。如果你有兴在酒后涂点字画,老板这里为你准备好了笔墨纸砚。虽说赔进了点纸墨钱,却也落下了不少名家的字画。老板就捡那出色的,裱了挂在酒店内。文化人都相对比较穷,大酒店那一掷千金的消费他们也承担不起,到西区的小酒店又觉得与他们的身份不相符,这地方消费不高不低,又有品味,正好合了他们的意。一时间,生意是越来越好,渐渐成了一个文化沙龙了。
请客的是李东明和他的老乡——刚从四川过来的律师高明军。七点不到就来订好了坐,打了沈三白的手机,一盅茶的功夫,沈三白就到了。李东明老远地喊了沈老师。握了手。又介绍了高明军。沈三白落座后就打了孙天一家里的电话。孙天一的老婆谢香兰说孙天一早就死出去了。沈三白便打了孙天一的手机,通了,孙天一却没有接。沈三白骂道,他妈的,又去抠女了。问李东明还请了谁,李东明说没有谁,就你们两位大记者。沈三白说人少了喝酒不来劲。李东明说那沈老师再叫几个朋友过来?沈三白就打起了电话,听口气对方是个女孩,两人粘呼了半天。就听沈三白说没时间就算了。又拨了另一个号码,也说有事不能来。沈三白便叫道,没办法,靓女们一到晚上都比较忙的。只有把我的保留节目贡献出来了。说着站起身走到一边,又拨了一个电话,声音温柔了许多。一会儿,走过来对李东明说,搞掂了。脸上颇有一些得意。李东明说,要不让孙老师也叫个靓妹过来?沈三白说,孙老师是守身如玉的。咱们先来一扎酒,边喝边等。
李东明推过菜单让沈三白点菜。沈三白接过菜单,也没有看,就说,你们两位是四川来的,就点了川菜巴山泉水鸡和干煸泥鳅。另点了客家酿豆腐、清蒸鳜花鱼、青炒豆苗。高明军说,沈老师是给我们省钱哩!便拿起菜单,点了一个粉丝螃蟹、椒盐赖尿虾、鲍鱼仔,还有汤,再要点时,沈三白止住了,说是来日方长呀。服务员道声谢,走了。沈三白点上烟,刚抽了一口,背后蓦地被人擂了一拳。回身看时,是《南城都市报》的记者石古。
沈三白说,是石记呀。一个人?石古就对树影里招招手。过来一个女孩,身材高挑,站在矮胖的石古身边,就好似老母猪身边站了一只长颈鹿。石古就对女孩说,介绍一下,南城名记,《异乡人》杂志社的沈三白,叫沈老师。沈三白说,你才是南城名妓呢。女孩就弯了一下腰,说,沈老师。沈三白说,别叫老师,叫我三白就行。小姐怎么称呼。咪咪。沈三白又把石古引见给了李东明和高明军。高明军说,认识这么多作家记者真是很高兴。邀石古一起坐了。石古也不推辞,就坐了下来。问还有谁。沈三白说还有孙天一。看看表,八点过了。便又打孙天一的手机,还是没人接。沈三白说,上菜,咱们边喝边等。又说,孙天一这小子八成又是给老婆关在家里了。便讲了孙天一的一些趣事,都笑弯了腰。石古就说,这哥们迂腐得紧,到南城混了这么些年,还是没有脱掉那股农民气。说笑间,沈三白打电话叫的人也到了,是一个秀秀气气的女孩,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像个打工妹。沈三白一介绍,果然是个打工妹,叫宋可,在西区的一间电子厂当仓管。是个文学爱好者。石古听了沈三白的介绍,便邪邪地冲沈三白笑。沈三白瞪了石古一眼。招呼宋可在身边坐了下来。服务员已上了一道椒盐赖尿虾。
高明军刚从四川过来,不知这虾是如何吃法。沈三白便抓了一只虾示范了,左手拇指食指捏了虾头,右手拇指食指捏了虾尾,轻轻地上下搓动着手中的虾,不一会儿,虾壳就脱了。沈三白说,吃赖尿虾有个说法叫先脱衣,再吃肉。石古就说,三白你是三句话不离本行。笑得就更邪了。李东明建议大家一起先干一杯。宋可的面上就有了难色。沈三白轻声说,没事的,喝不了我代你。一起站起来碰了杯。沈三白再打孙天一的电话,通了,说马上就到。过了十来分钟,孙天一推着自行车,一瘸一拐地过来了。老远地就冲着大家苦笑。
李东明、高明军站了起来。宋可想站起来,被沈三白拉住了。孙天一寻了个地儿支好自行车,说,不好意思,迟到了,罚酒一杯。自个儿倒了一杯酒,咕咕嘟嘟一气喝了。才坐了下来。初次见面的,就一一介绍了。孙天一就给众人发了名片。高明军就着亮光看名片。见名片上一面印了:同是天涯打工人 《异乡人》杂志社 记者孙天一。另一面两行魏碑体的大字:铁肩担道义,辣手写文章。当即说道,好,好一个铁肩担道义,辣手写文章。
孙天一就有点窘,这是以前印的,那会儿年轻气盛。让你们见笑了,这里有真正的大记者哩。说着用嘴呶呶石古。怪怪地一笑。
石古说,我今晚不惹你,你嘴上可积点德。
咪咪站了起来,说,我来敬孙老师一杯。自己先喝了。孙天一也干了一杯,才要吃菜,宋可站了起来,还没说话,脸先红了。半天才说,孙老师,我看过你的《家在西区》,我很喜欢,我也不会说客气话,先敬你一杯罢。就仰脖子喝了一气,一杯没喝完,沈三白说你不能喝少喝一点。宋可还是坚持自己喝完了那杯酒。孙天一也喝了。说,好了,车轮战我可受不了。
石古说,得了罢兄弟,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来就有两个靓女给你敬酒。你说说,为啥迟到了,是不是嫂子又挡着不让你出门?
孙天一瞪了沈三白一眼,说,哪里?我今天可是遇见了一件稀罕事。这不出了飞碟么?我边骑车边往天上瞅,希望看到飞碟呀。可不小就撞到了人,车也摔坏了。
沈三白说,这有啥稀罕的?
孙天一说,你听我说么。撞的是一女的,穿着工衣,一看就是一打工妹。女孩的腿撞出了血。我吓坏了,赶紧扶人家起来,说是送她上医院呀。女孩走了两步,一拐一拐地,走一步咧下嘴。说,不用了。我说那我给你点钱,你自个儿去看一下。我掏了钱包,里面总共一百多块,都掏给了她。嘿,她不要。我说是不是嫌少?你猜她怎么说?她说看你,都什么年月了还骑自行车,一看就是打工的,钱来得也不容易。我又没有大伤,不想要你的钱。要是有钱人撞了,少说也要个千儿八百的。你说这年头,这事搁谁身上不得趁机诈两个子儿?偏有人不要。稀罕不?
大家都说这样的人现在是少有。咪咪说那后来呢。孙天一说,我给她钱她不要,我就问他在哪儿上班?她也不说。我说我是《异乡人》的记者。她就说,《异乡人》这本杂志办得不错,她每期都买来看的。后来问我要了一张名片,就走了。
沈三白说,长得靓不靓?孙天一说,这个倒没太留意,白白净净的,身材不胖不瘦,嘴角好像有颗痣,笑起来蛮好看的。众人就都笑了起来。说好你个孙天一,还说没留意,连嘴角有一颗痣都看到了,你这是要走桃花运了。便又嚷着让孙天一喝了一杯酒。这时菜也陆续上齐了,服务员介绍了招牌菜巴山泉水鸡,说是从梅州运来的生命之花山泉水炖大巴山空运来的老母鸡,是真正的绿色食品。石古说大家来吃四川来的鸡呀,四川出鸡的。却是一语双关了。又要了几扎酒。沈三白带头说了个荤段子。要每个男的都说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