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生裕
出版《朱世忠文存》时,我参与整理世忠先生文稿,细读了他的大量作品。朱世忠的写作,杂文、散文、小说、诗歌、评论均有涉猎,南台先生在《不满朱世忠》一文中充分肯定了朱世忠的才华,同时也直言他写作面太宽而没完成对某一方面突破的遗憾。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真正的杂家。
朱世忠是一个非常延宕而且犹豫的作家。关于创作,他太清醒了,所以常常彷徨,迷惘。关于写作他太熟悉,先前他一定认为写作者必须有一定的担当甚至是使命。西海固有多少作家从他身边走过,而且走得很远。他在《我的滑铁卢》中写出了自己最真实的创作感受。他说,想长成大树没有能耐,当灌木又嫌低矮。还挣扎着胡乱长个什么劲呢?他认为自己的凝滞源于对大树的渴望,源于对小草的藐视。诚哉斯言。他在这种清醒与尴尬中创作。其实,这是就评论家兼作家的局限。他写作前想的东西太多。首先,他的标准高。其次,他的瞻顾多。等到出版《朝着空气射击》时,先生已经释然了。他说,我向来不把写作当成生命,我没有能力担负同等重要的责任,我只把写作看成是钓鱼,是对自己内心的整理和安慰。所以,他常常勇敢地把自己的不堪拿出来晾晒,我确信这是个消毒的过程。《3·15:我不敢上街》就是一次典型的自我风干。
朱世忠力举杂文创作的美文意识,而且身体力行。在整理他的书稿过程中,许多文章体裁的分类让我有些犯难。但是,以大杂文的视角,我觉得分类时过于计较似乎也没大必要。我觉得,这个问题可以无限制搁置,因为它无关宏旨。朱世忠先生的杂文和散文所以在界限上模糊,因为他的杂文中多散文笔意,散文中多杂文的痕迹。他把文字操作得如此多姿态,如此别致,如此优美。他的文字中那诗化的语言、连绵的句子、真挚的感情,读来让人舒坦,让人熨帖。朱世忠的杂文,很巧,如果把写杂文比作猫抓老鼠话,他不是扑上去一口咬死或吞下,而是逮住了,先逗,先玩,玩美了再吃。所以,他的杂文是美文,精于雕饰和打磨。如《轰动中国的民间收藏品》,该杂文形式之独特,可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他以中央台“鉴宝”节目的形式,向观众推出了一宝,不是别的,是我国目前发现的150年前的独一无二的夹带物,继而对那中国考试制度弊端予以无情的批判。
朱世忠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他感恩故土,深情写下了《孤独西海固》;他感恩亲情,《倚门望归》是写给慈母的,《写给儿子的短章》是写给爱子的;他感恩尊师,《寻找恩师陈静英》是写给小学老师的;他感恩真情,《相思解密》是写给自己当年暗恋的小女生的。所有这些文字情真意切,性情感人。从中,我们能看到,他是一个用心生活用心爱人的人。
观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是情溢于海。朱世忠先生热爱生活,热爱自然。每每行走,无论远近,常有所得。我喜欢他的这类文字,率真而有趣。如《憨姐夫的心被“阿姑”掐酥了》《苏烟的味道》等。就是平时不经意的酒局中,他也能觅得佳作,如《人在江湖,牙签就是暗器》《天上的巴克斯》等,涉笔成趣,有很强的生活气息,人们能从他的文字中感受到阅读的快意。
朱世忠热眼关注文坛,他也是颇有实力的评论家,他对宁夏文学的走向及个别作家的创作,每每有惊人之语。熟悉朱世忠先生的人都觉得他可亲、温和。这在他的为文中也能感觉到。朱世忠先生文思奇巧,写作注重技法,努力寻求诗意的表达。作为杂文,可能少了些许刚性。与牛撇捺先生比,朱世忠的文字的确柔了许多,少了些许大气、霸气、锐气,抑或是牛气。然而,朱世忠先生偶尔不露声色的批评也尽显风骨。在《朝着空气射击》一文中,他说,许多作家缺乏思想,有更多评论缺乏思想,评论家评论一根草,把草写成你没见过的草,腹空作秀,隔靴搔痒。评论朝着虚无、庸媚散乱的空气一样的作品射击。箭箭中的,箭箭落空。文学评论一片赞扬、一片热闹、一片言不由衷。谁说朱世忠先生的杂文没有力度呢?作者自嘲是朝着空气射击,然而,你就真的认为那是无的放矢么?在朱世忠作品研讨会上,读到这些文字的李生滨教授已经宣布“中弹”了。他笑着说,世忠这篇文章批评的就是我这样的评论家。当然,李教授也许只是惊弓之鸟。在杨建虎的新书首发式上,谈及西海固文学和作家时,朱世忠这样讲,郭文斌说“孔子离我们有多远?”我要问“生活离我们有多远?”如果这话说在十年前,也许谁也没脾气,毕竟他曾是郭文斌的老师。然而,在他讲这句话时,郭文斌早已名满天下。朱世忠走后,郭文斌先生在第一时间写下了送别恩师的诗。他知道,世忠先生是良师,是益友,更是诤友。如此说来,朱世忠不仅是一个多才的和善的人,更是一个有风骨有批判精神的人。
(2010年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