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爸爸面面相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们的反应早在乔伊斯先生的意料之中，他笑了一下，仍旧往下说，“听说过《绿野仙踪》吗？奥兹玛就是童话作家莱·弗·鲍姆想象出来的一个奇妙的世界，我们借用了这个名字，用它来代表一个遥远的难以接近的充满神奇的世界，那里住着奇异的生物，换句话说，奥兹玛计划就是人类寻找外星文明的计划。”
乔伊斯先生用警惕的眼光分别扫了我们两人一眼，“我知道，我所说的这些对你们来说很莫名其妙，一个疯疯癫癫的白人在不着边际地谈什么外星文明，这些子虚乌有的小绿人、小灰人同一个朝不保夕的金矿矿工有什么关系？而且那些乱七八糟的外星人同你们的家人又有什么关系。”乔伊斯先生长吐了一口气，仿佛紧张兮兮的不是我们，而是他自己，他在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清醒和镇定，他迅速恢复了我所熟悉的那种睿智、沉着的神情，盯着我们说，“不管怎么样，你们要耐心、仔细地听我说下去，一直要听到我讲完，不论你们觉得它有多么难以理解和荒诞不经，哪怕是你们有很多地方听不明白，也要听我往下讲。”
“1960年，奥兹玛计划在西弗吉尼亚国家射电天文观测中心的绿岸天文台正式启动，按照缩略词，人们又叫它SETI计划，其含义是外星智慧生命搜寻。”
“在联系外星智慧生命的努力中，SETI计划没有采取主动发射电波信号的方式，因为宇宙中的相干噪声太多，低频部分的来自银河系的噪声和高频部分的大气层噪声都会干扰发出的电波。另外，电波信号传得越远就越微弱，在浩瀚的难以想象的宇宙空间中，我们发出的载有讯息的信号究竟能否被外星智慧生命接收到完全不得而知。因此，SETI计划采用了被动式探询的方式，也就是用射电望远镜来搜寻接受外星智慧生命发来的信号。如果宇宙空间中存在着多个外星文明的话，那么这种守株待兔的搜寻方式胜算很大，因为我们迟早能接收到某个外星智慧生命发来的问候。”
“SETI计划逐渐引起了美国太空总署、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以及著名天文学家萨根的关注和兴趣。SETI计划在1977年达到了顶峰。萨根成功游说美国太空总署在旅行者号探测器上携带了一张镀金铜质声像盘片，盘片上录制了有关地球的信息和用55种人类语言说出的问候语，当然还有卡特总统著名的问候——‘这是一份来自一个遥远的小小的世界的礼物。上面记载着我们的声音、我们的科学、我们的影像、我们的音乐、我们的思想和感情。我们正努力生活过我们的时代，进入你们的时代。’”
乔伊斯先生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也正是在这一年，SETI计划迎来了它最重要的一个发现。8月15号的晚上，俄亥俄州的大耳朵射电望远镜接收到了一个长达37秒的信号。经过分析，大家发现这一信号不是连续的，而是间歇性的。连续性的无线电波信号通常都是由恒星这样的天体发射的，而间歇性的信号一般是人工发射的载有实质信息的人工信号。更为重要的是这一信号的频率恰巧处于1420兆赫到1660兆赫的水洞频率中，一切生命都离不开水，水洞频率是所有智慧生命最有可能选用的无线电波谱频率。来自可能性最大的水洞频率，又是聚焦的、间歇性的强信号，毫无疑问，它极有可能是源于外星智慧文明的信号。就连当时在场的观测人员杰利·艾赫曼也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叹，在信号记录纸上写下了‘WOW’这个单词，从此这个疑似外星智慧信号便被称为‘哇’信号了。”
“‘哇’信号在世界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根据分析，它来自于人马座方向，在这个方向上距离地球最近的恒星也有220光年，如果信号真的来自于这里的话，外星文明必须使用功率大得惊人的发射机才能让无线电波走如此之远。随即，世界上多个射电望远镜都对准‘哇’信号出现的天区反复进行扫描和观测，希望能够再次接收到类似的信号。为此，一些射电望远镜的接收机还专门增设了频率通道。然而，哇信号仿佛只是茫茫宇宙深空同我们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它露了一次面后从此就再无影踪。几乎所有的天文学家最终都灰心丧气，铩羽而归。渐渐地，人们开始认为哇信号不过是一次间歇性的星际闪烁，或者是当时没有被分辨出来的一个来自于人类社会的污染信号。持这样的观点理由很充分，如果在人马座方向上真的存在一个智慧文明，为什么它向我们问了一声好后就销声匿迹了呢？如果它真的同我们一样想搜索系外文明的话，为什么几十年间再没有发出信号呢？”
乔伊斯先生长吁了一口气，接着说：“反复探测几十年却没有任何结果，这的确让人心灰意冷，不过，天文学研究中需要耐心和等待，需要像愚人一般即使毫无所获仍然痴心不改。感谢上帝，在我们之中就有这样意志坚定的疯子，班都拉和普鲁辛纳便是这样痴心妄想的疯子，他们是这个时代的开普勒和威廉·赫歇尔。”
“班都拉和普鲁辛纳坚持对人马座方向进行扫描，所幸的是，大耳朵望远镜接收机几经更替，最终变为一个超级耳朵。经过国会拨款，投资甚巨的VLA，也就是甚大阵综合孔径射电望远镜在新墨西哥州的荒原上落成。这种基于综合孔径原理，以众多小天线的组合而获得一面特大天线的观测效果的望远镜阵列具有前所未有的灵敏度、分辨率、成像速度和频率覆盖范围。”
“东方有句古话叫做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还有句话叫做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班都拉和普鲁辛纳有VLA这件神器，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有九死不悔的意志力，在这两个因素同时具备的情况下，上帝都不允许奇迹不降临在他们眼前。在苦心竭力地搜索了整整19年，在望眼欲穿地等待了6900多个日夜后，220光年外的那个躲在深堡中的不肯轻易露面的恋人终于深受感动，发出了她的第二声低喃。不过这一次她不是漫不经心地轻吐一个字，而是热情似火地说了一大篇情话。”
我和爸爸这一次相互望了望，爸爸满脸的困惑和惊诧……不知道他是因为听不懂乔伊斯先生在讲些什么还是因为不理解他的接连不断的比喻才如此痛苦。不过，我大概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20多年前他们偶然接收到了一个外星文明发来的信号，可自那以后，类似的信号便销声匿迹了，20年后，他们利用更先进的天线，终于再次收到了来自外星的讯息。乔伊斯先生一直激动得像是捡到了星星，可是说实话同爸爸一样，我并没有感觉这是件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外星人，他同上帝一样，距离我们太遥远了，遥远得就像是乔伊斯先生所说的几百光年外的星星。
乔伊斯先生他们都是衣食无虞的人，而我们却是饥肠辘辘的穷人。每天都酒足饭饱的人同每天都啼饥号寒的人是两种动物，他们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彼此。就像我们不理解他们花大价钱养猩猩和寻找虚无缥缈的外星人一样，他们也不会明白我们为何对吃饱饭之外的任何事情都麻木不仁。
好在我们低落的反应并没有影响到乔伊斯先生的情绪，他的目光依旧炯炯有神，其他人也同样精神抖擞。
“VLA在一次对人马座的扫描中，终于接收到了一串强间歇性信号，它的赤经与赤纬度数同十九年前哇信号所在的天区的度数极其相近，而且它的频率如出一辙地处在水洞频率中。它的带通、双模态幅度等指标同哇信号也非常接近，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几乎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它和哇信号是同源信号。如果这些还不足以为信的话，那么另外几件事情肯定会让所有持怀疑态度的人哑口无言。新信号以氢原子转换的时间为基本单位向我们提示了它的所在和距离，而且它以二进制数字标示了自己该如何被正确接收和识读。要知道这些硬指标正是我们在先驱者号上发送给外星文明的友好提示，我们以氢原子转换，也就是脉冲星的特有周期来提示他们该如何定位地球，并且以二进制数字和完整光栅提示他们该如何接收和破译我们发去的声画信号。毫无疑问，我们发去的问候被具有智慧的外星生命接收到并理解，他们以我们的制式和标准发来了问候。”
乔伊斯先生突然间留下了泪水，爸爸颇为困惑地看着他，我同样感到惊奇，但愿他们和上帝都能够原谅我们的麻木不仁。饥饿、穷困与劳顿会掏空一个人除了求生之外的所有感觉与欲望，好奇、激动、欣喜若狂这些多余的情感已经从我们的身上退化掉了。
“我能想象班都拉和普鲁辛纳这两个幸运的家伙在接收到这一信号时有多么心花怒放。VLA强大的接收能力保证了信号在接收过程中几乎没有损耗。班都拉和普鲁辛纳报告了这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后，包括我在内的十多名顶级天文学家和无线电专家在第一时间被送至新墨西哥州荒原。”乔伊斯先生自顾往下说。
我的身体情不自禁地轻轻震了一下，埃德加多说的完全正确，乔伊斯先生是位科学家，我猜站在他旁边的那几位同他一样，也并非是简单的猩猩饲养员和猩猩兽医。他们真的是被有钱的白人老板雇佣，替他饲养大猩猩吗？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将加西亚放进猩猩笼子里，又为什么东拉西扯什么外星人的信号？我的头脑很乱，我只想尽快知道加西亚的事情，我祈求他们没有打加西亚的什么主意，或者拿他做什么变态的实验。我有些昏昏沉沉，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去，相信爸爸也是同样的感觉。
“新信号总共有40万比特，而且是完整的间歇性信号，在我们赶到时，信号已经完成了二进制向十进制的转换，并且正在进行偏振调制信息的解译。我们无不倒吸了一口气，根据信号中标示的脉冲星图，我们得知它来自于人马座方向距离地球10.5光年远的地方，起初我们很迷惑，因为经年累月的扫描早就显示在此方向的此等距离上根本没有任何适于孕育生命的行星，甚至连正处于稳定期的恒星都没有。但随着更多信息的解译，我们的疑惑迎刃而解。信号的确源自于外星智慧，这是不容置疑的，我们对此已经做了多次的甄别与分析，但信号并非来自于外星智慧生命的星球，而是来自于他们建造的自我复制的飞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