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距离表演开场还有十几分钟时,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事。
井云颂,失踪了,不只是他,连带柯馨婷也消失了。
道具组的工作重心在准备工作,所以说,即使柯馨婷作为道具组负责人,在现场表演时失踪也不会有太严重的问题。但是井云颂不一样,他本身就参与现场魔术表演,并且在双人魔术幻镜里要扮演重要的角色。
听到这个消息后,元野谅面色凝重,他沉默不语地按动着手机按键,不知道是在给什么人发短信。
杰米气急败坏地给两人打电话,井云颂的手机始终在关机状态,而柯馨婷的手机也只是通了一下就关机了。
“这两个人想毁了演出吗?疯了吗?为什么?”打不通电话,杰米不禁气得直跺脚。
为什么?
是因为输了赌约而一时不忿吗?
如果说柯馨婷是这种人,米蓝还相信,但井云颂绝对不是这种沉不住气,又任性的个性,难道……
难道说,是井云颂依照两人的赌约——输了离开的吗?
他真的要离开Zero吗?
米蓝心中一惊,她咬着嘴唇,最终没有把心中的想法对元野谅和杰米说出来,而是转过身,从后台绕到公演大厅,拔腿跑了出去。
如果那两人一直到演出结束后都不回来,她至少要做一些事情。
此时,TK展览厅外面,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人们手拿着Zero的演出手册,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自己喜欢的魔术,她望向黑压压的人群,再低头看了看手表,那颗在奔跑中狂跳不止的心,更加焦虑起来。
那家伙,他在哪里?
该不是已经离开了吧!
舔着有些发干的嘴唇,她的视线就这么在茫茫人海里搜寻着,突然,看到一抹淡淡的,在阳光下很耀眼的浅金色。
“言唯熙!”她大叫着冲上前,为了能刹住脚,双手用力地搂住他的手臂。
“你是在抓小偷吗?”他的手臂险些脱臼,不禁吃疼地低吼。
她也不啰唆,拉着他的手就往公演厅的后门方向走,待避开燥热的人浪之后,她才开口:“找你帮忙啦,跟我来!”
他挑着眉,用手中卷成筒状的演出手册,指着她问:“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一把抓住那份手册,用蘸着唾液的手指翻着彩色的页面,最后停在某一页,将其面对着他,很天真地说道:“就是这个——幻镜魔术,你来代替井云颂。”
柯馨婷虽然不在,但前期的准备工作几乎全部结束了,只是在魔术中场时需要转换道具,这些由道具组的人员来处理就可以了,而井云颂,就由言唯熙来暂代好了。
不管怎么说,也是因为她跟言唯熙共同篡谋,赢了跟井云颂的赌约,才让那家伙在公演之前玩失踪的,若是真的因此而毁掉了所有人都费尽心血的演出,那他们两人将成为千古罪人。
既然有错,就极力弥补好了。
画页上一面看似普通的镜子里,老态龙钟和年少轻狂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半张脸,组合成一张诡异无比的面孔。
这就是由井云颂设计的双人魔术——幻镜。
“我为什么要代替那个卑鄙的家伙。”他拒绝,一想到井云颂为了想要试探他的实力,不惜以她的生命相挟,擅自摘下第二层的引水管,他就很不爽。
“因为在你说‘谁输谁滚’之后,他就不见了。”她有点儿泯灭良心地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他,“现在幻镜魔术的角色有缺,Zero里暂时找不出可以胜任的人,杰米说与其让表演开天窗,不如取消幻镜。”
“那就取消好了。”他无关痛痒地说。
“取消?”她用力地晃着手册,大声说,“幻镜和水箱逃生,是观众最期待看到的魔术表演票选前两位!如果就这么取消的话,肯定会引起观众的不满!”
“那就开天窗。”反正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这个人真……”她咬着下唇,把想要骂人的冲动压下,换上笑眯眯的表情,“所以说,要拜托你啦,如果你代替井云颂的话,一定会表演出让观众赞叹不已的魔术!”
他侧过脸,极为漠然地一笑:“不要,我不想做的事情,谁都别……”
“你不想做的事情,谁都别想逼你做!”她有点儿抓狂,吹鼓着腮颊低嚷道,“你又要讲这句,我在逼你吗?我在拜托你耶,你既然愿意帮我赢了跟井云颂的赌约,为什么不愿意帮元野谅完成他的幻镜?”
“因为……”他无聊地向上翻了下眼,伸手把她瘦小的身体往旁边一搡,迈着大步离开,只丢下一句,“我讨厌他。”
因为讨厌井云颂而选择帮她,因为讨厌元野谅而拒绝表演幻镜。
他这个人真是连骨子里都没有讨人喜欢的个性!
“讨厌!讨厌!讨厌!”她几步追上,蹿到他的身前,双臂一拦,有些愤愤然地追问道,“你就没有喜欢的东西啦,反正全世界都让你讨厌掉了!”
言唯熙平静无波的神情,因她一句无心的话,而变得古怪起来,有点儿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见状,她不禁有些呆了,双眼死盯着隐在他麦色肌肤下,那抹不太明显的可疑红晕,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一团软软的、糖丝丝的棉花团给糊住了嘴巴,什么恼怒的话也说不出,只能傻傻地看着他。
对峙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怪异,这时,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没用的,如果他肯帮忙,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拆台。”
元野谅一身军装风格的黑色西装,在左肩处有几道弧线状的水晶钉面,像黑夜中绽放的烟花。与上一场表演不同,他放弃了烟熏妆,改化了透明感极强的裸妆,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在边缘处镶嵌黑晶石的无框眼镜,从衣饰到妆容都选择了低调神秘的黑色系,却在细节上绽放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华丽感。
“你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表演要开天窗的事焦头烂额嘛!”言唯熙冷嘲热讽,他貌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元野谅佩戴的链饰,眼神变得幽深了起来,紧紧地抿着冷漠的唇。
那是一条不规则七角形的红宝石男式链饰,没有打孔的完整宝石在银制托底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却也无比刺眼。
“明明就是你不要的东西。”元野谅眼神低垂,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宝石的表面,幽幽地低语,“愤怒、猜忌、嫉妒、渴望……得不到的欲望让宝石变得如血般鲜红璀璨,这果然是用来搭配你的东西,可惜你总是不领她的情。”
“捡别人剩的东西,你还很乐衷!”言唯熙讥讽道,转身离开。
元野谅凝眸望去,沉吟片刻,对言唯熙的后背喊道:“如果你学不会正确地表达情感,总有一天,我也会像收下这条链饰般将她夺走的!”
闻言,言唯熙的后背一僵,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像是在强撑着某种快要爆发的情绪,半晌,他才冷哼着出声:“在你夺走她之前,会遇上比想象中更多的绊脚石,在我出手之前,他们也会让你一无所有的。”
“我只知道,唯一可以阻挡她的人,只有你。”
“我?我才不稀罕。”他冷哼着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言唯熙仓促的背影,米蓝的心中有了一种莫名的纠结,尤其是在他们聊到“她”的时候,虽然言唯熙的神情,看起来是满不在乎,但她却将他眼底的脆弱与忧伤一览无余,那是种害怕失去,又因为强烈的自尊心而不肯低头的复杂情绪。
愤怒、猜忌、嫉妒、渴望……得不到的欲望让宝石变得如血般鲜红璀璨。
而透过红宝石一眼望去的,又是什么呢?
是无比渴求的灵魂?还是极力隐藏的忧伤?
还有,那个神秘的“她”是谁?
(2)
直到正式演出时,井云颂和柯馨婷也没有现身。
每个人都隐约地感觉到出了一些事,但惧于原本就很紧张的局势,只能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做事,不敢随意打听。
公演就在这种诸事不顺、风雨欲来的状况下,缓缓拉开了序幕。
开演十分钟后,热场魔术表演结束,原本应当进入与观众互动的趣味教学表演环节,但不知为何,舞台上的灯光忽而一暗,随着观众席传来的一片惊呼与哗然,在舞台的正中央出现了一道狭窄的光束。
光束里,背对着观众的女子,身穿米色的雪纺长衫,搭配亚光的银灰色紧身裤,外罩同样亚光深蓝色的宽肩短外套。
“怎么回事儿?”望着舞台上突然出现的人,米蓝有些慌张,她求助般地望向杰米,发现他的脸上竟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神情。
几乎在同一时间,观众席突然爆出惊呼声。
“韩玛零!韩玛零!”
闻声,米蓝禁不住诧异地看向舞台,那道光束内的女子已然转身,优雅的额头、深邃的眼眸、孤傲的颧骨和淡薄的嘴唇,一种比那张漂亮的脸更为动人的气质,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个41岁的女人。
她作为神秘嘉宾,参加元野谅的悬浮魔术,做出让人惊叹不已的魔术表演。一轮表演过后,她又担起元野谅舞台助手的工作,时不时几句幽默风趣的对话,小小的火花,又引得观众一阵尖叫。
大明星的助阵表演,令现场的气氛一度火暴到失控,幸好经验丰富的经纪人杰米,在得知韩玛零到来的消息后,及时联系了秋田的三家保安公司,才控制住现场的爆棚。
“明天的报纸又有八卦可以爆了。”杰米看着舞台上和元野谅配合默契的韩玛零,神情轻松了许多。
虽然整场表演的质量,因为少了井云颂而有所下降,但韩玛零的到来,却让观众的情绪极度高涨,从而忽略了一些细节上的差池。
“虽然报纸上都说是忘年恋,但看起来就像差四五岁,而且看起来很般配。”米蓝凑过头,八卦道,“他们在柏林真的有出入酒店吗?”
“一个要出去吃饭,一个要回房睡觉,完全不认识的两人在旋转门遇上了,就成了报纸上说的出入酒店。”
当时那个无良的狗仔,还以这种滑稽的照片,不约而同地向两人勒索,被双方拒绝后才恼羞成怒地登了报纸。而有趣的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居然就因为这种荒唐的机缘成为了朋友。
“这么说的话,原来他们不是恋人。”
“也不尽然,凡事都有可能改变。”杰米另有玄机地说着,“至少,我不会送普通朋友红宝石,或是冒着绯闻缠身的危险去助阵表演。”
“那条红宝石项链是韩玛零送的吗?”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言唯熙注视红宝石时,那种想极为隐藏却又盖不住的嫉妒眼神。
“嗯,他把它当成了幸运符一样,每次公演都戴。”而这一次,送出它的人,也的确为元野谅带来了好运气。
韩玛零优雅地笑着,极淡薄的眼神时不时在观众席间扫过,又在某处短暂地停顿。在她视线停顿的方向,一头浅亚麻色张扬短发的少年,漠然地起身,转身向门外走,挂在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透过红宝石,可以看到红色的天空,但那是你想要的吗?”信息是米蓝发来的。
情侣手机的短信上会有一个桃红色的爱心表情。
“白痴。”言唯熙讥诮地暗骂一句,但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合上手机,才走两步,它又震了。
“你不帮忙,是因为元野谅泡了你的偶像吗?你这超级任性的小孩兼骗子。”在十几个省略号之后,又附加了一句,“追星族的爱情不可靠,你这笨蛋。”
他看着短信,眉头忍不住抽跳了下,手指快速地按着键钮:“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少自作聪明。”附上一个猪脸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