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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钱包

[俄国]契诃夫

一个晴朗的早晨,三个流浪艺人斯米尔诺夫、波波夫和巴拉巴伊金沿着铁路的枕木行走时,拾到一个钱包。他们打开一看,立刻感到非常惊异和高兴,因为里面有二十张钞票,六张第二期有奖债券和一张三千卢布的支票。开始他们兴高采烈地欢呼,然后坐到路堤上,沉醉于喜悦之中。

“每个人应该分多少?”斯米尔诺夫数着钱说,“天哪!每人五千四百四十五个卢布!亲爱的,这么多钱真令人高兴!”

“我为自己高兴,”巴拉巴伊金说,“但我更为你们高兴,亲爱的,你们不会再挨饿和赤脚走路了。我为艺术而高兴……弟兄们,我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莫斯科,下车后直奔艾姬缝纫店,对裁缝说:‘伙计,给我做一套衣服……’我不想演农民了,我打算演纨绔子弟和轻浮少年。我要买一顶大礼帽和一顶高筒帽。纨绔子弟戴灰色大礼帽。”

“为了庆贺,现在最好喝点酒,吃点菜。”最年轻的波波夫说,“差不多有三天了,我们光啃干面包,现在需要吃点好酒菜……是吗?”

“是的,这样不错,亲爱的……”斯米尔诺夫同意说,“有很多钱,但是没有吃的,我亲爱的。是这样,可爱的波波夫,你在我们中间最年轻,走路最快,你从钱包中拿一个卢布去买点吃的来,我亲爱的安戎儿……你看那儿是村庄!你看见山冈后面白色的教堂吗?大约有五俄里,不会再多了……看见了吗?那个村庄很大,什么都可以买到……买一瓶伏特加酒,一俄磅香肠,两个面包,一条青色,我们在这里等你,亲爱的……”

“真幸运!”他在路上寻思,“原来一文不名,忽然发了一笔小财。现在我打算回故乡科斯特罗马去,组织一个戏班子,自己盖个戏院。不过……如今五千卢布连个像样的棚子也盖不成。要是整个钱包都是我的,嘿,那就不一样了,可以盖一个大戏院——大家都赞扬的戏院。其实,斯米尔诺夫和巴拉巴伊金算什么艺人?他们是庸人,戴小圆便馆的下流坯、蠢汉……他们把钱耗费在小事上,而我会为祖国带来好处,也会使自己永垂不朽……我应该这样做……弄点毒药放到伏特加酒里。他们虽然死了,但是在科斯特罗马就会有俄国不曾有过的戏院。有一个人好像是马克·马冈说过,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而马克·马冈是一个伟人。”

在他边走边考虑时,他的旅伴斯米尔诺夫和巴拉巴伊金坐在原地,却有这样一段对话:

“我们的朋友波波夫是个可爱的小伙子,”斯米尔诺夫含着眼泪说,“我喜欢他,很器重他的才干,钟爱他,但是……你听我说,这些钱会毁了他……他或者喝酒把钱花掉,或者从事冒险投机活动,扭断自己的脖子。他这么年轻,对他来说,得这笔钱还算过早,我尊敬的老兄,我亲爱的……”

“是的,”巴拉巴伊金同意说,同斯米尔诺夫接了个吻,“钱对这么个小孩子有什么用处呢?对我们就不同了……我们都是有家室的正派人……多些卢布对我们就很起作用……你听我说,老兄。我们不要议而不决,过于心软,要拿定主意,把他干掉!这样,你和我就可以各分八千个卢布。把他干掉后,我们在莫斯科可以说,他被火车压死了……我也喜欢他、钟爱他,但是,我认为艺术的需要高于一切。况且,他像这根枕木一样无能和愚蠢。”

“哪能这样呢?!”斯米尔诺夫惊讶地说,“他很可爱,很诚实……不过另一方面老实说,我亲爱的,他是个十足的下流坯、傻瓜、阴谋家、挑拨是非和好诈的人……要是我们真的把他干掉,他倒会感激我们,我亲爱的……但为了不让他有什么抱怨,我们可以在莫斯科的报纸上登一篇沉痛悼念他的文章。这就对得起他了。”

说到做到……当波波夫从村庄带了食品回来时,伙伴们含着限泪拥抱他、吻他,一再说他是个伟大的艺人,然后突然向他袭击,把他杀害了。为了掩盖罪行,他们把死者放在铁轨上……斯米尔诺夫和巴拉巴伊金分完了钱后,非常激动,互相说了些悦耳的话,就吃喝起来。他们确信,他们会逍遥法外。但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波波夫往伏特加里放的是烈性毒药,因此,这两个朋友还没有来得及喝第二杯酒,就躺到枕木上咽了气……一个小时以后,乌鸦呱啦呱啦地叫着,在他们的尸体上面盘旋。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教训:当有人装模作样地含着眼泪谈论自己亲爱的朋友,谈论友谊和相互的“团结”时,当他们拥抱您、吻您时,千万要警惕,不要为他们所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