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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解脱

戈丽年轻貌美,出生于世代富豪之家,自幼娇生惯养。她的丈夫巴勒斯以前境况不好,但近来收入增多,稍有好转。当他还穷困潦倒的时候,他的岳父怕自己的女儿受苦,一直没让她去夫家。过了好几年之后,戈丽才进了夫家。

大概是由于这些原因吧,巴勒斯总觉得俊美的妻子和自己同床异梦。这种猜疑使得他的脾气变得古里古怪。

巴勒斯在西部一座小城里当律师。家中没有一个本族人,因此对妻子独自一人待在家里总放心不下,有时会冷不丁地从法院赶回家来看看。起初戈丽对丈夫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捉摸不透,至于她后来是否明白其中奥妙,那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巴勒斯还开始随意解雇家中的男仆。他不能容忍一个男仆在他家受雇的日子稍长一些。尤其是戈丽想减轻繁重的家务劳动坚持要雇的男仆人更是非要马上解雇不行。纯洁无邪的戈丽由此受到的刺激越大,她的丈夫越不快,越做出一些没有准头的稀奇古怪的举动。

最后,当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把女仆叫到一边偷偷盘问关于妻子的举止品行时,戈丽才若有所悟,知道一些前因后果。这个骄傲矜持的女人受了侮辱,像一头受伤的母狮烦躁不安地舐着自己的伤口。这种强烈的猜疑在夫妻之间产生了一条鸿沟,把两人完全隔开了。

巴勒斯终于公开向戈丽表示自己的疑心。这之后,他变得更加厚颜无耻、肆无忌惮,动辄醋劲大发,天天和妻子无端争吵。而当戈丽在痛苦之余,用无言的蔑视和箭一般锐利的眼光把他刺伤时,他暴跳如雷,更加深了自己的猜疑。

从此,这个失去和谐的夫妻生活和无子无女的少妇开始诚心诚意地拜神念经。她请来毗湿奴神会的青年祭师巴勒马南达·斯瓦米,拜他为师,听他讲解《薄伽梵往世书》。她把内心的全部苦楚和爱情变成虔敬的心情供给师尊。

没有一个人怀疑过巴勒马南达的崇高纯洁的品行。所有人都崇拜他。但是,巴勒斯由于无法明说自己的怀疑,变得极为暴躁不安。他的怀疑就像一个无形的毒疮慢慢地侵蚀着他的心灵。

一日,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颗毒疮的脓终于喷涌而出。他当着妻子的面詈骂巴勒马南达是“下流胚”、“伪君子”,甚至冲口而出责问妻子:“你向神明起誓老实说,你心中爱不爱那个大骗子?”

戈丽像一条被人踩住的蛇,霎时忘乎所以,索性以假当真,气呼呼地含泪道:“是的,我爱他!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

巴勒斯立即把她反锁在屋里,离开家去法院。

戈丽忍无可忍,愤怒地砸开锁,奔出了家门。

巴勒马南达正在自己安静的小屋里诵经,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骤然,戈丽闯了进来,像一声晴天霹雳打断了他的静思。

“你要干吗?”

他的信徒说道:“师尊,你带我走吧。把我从这个轻侮人的尘世中解救出来。我愿终身侍奉你。”

巴勒马南达痛斥戈丽一顿,令她速速回家。然而这位师尊被突然打断的思路怎能重新归绪?

巴勒斯回家后,一见屋门大开,忙问妻子:“谁来过了?”

妻子答:“谁也没来,是我到师尊那里去了一趟。”

巴勒斯刷地变得脸色惨白,俄顷,又血往头涌,狂怒地问:“去干吗?”

戈丽回答说:“我愿意。”

从那天起,巴勒斯雇人看管大门,不许妻子外出。这件事闹得全城妇孺皆知,他更成为众矢之的。

巴勒马南达自从得悉这一令人发指的暴行之后,再也没有心思敬神。他考虑起离开这个城市的问题,然而他不忍心弃戈丽于不顾而自己一走了事。

这位出家人此后几天的行动除了天神之外,无人知晓。

被软禁在家的戈丽突然收到一封信。信中写道:徒儿,我已考虑成熟,从前许多贞节美貌的女子出于对黑天神的爱,抛弃了家庭和一切。若是人世间的强暴使你的心受到伤害,请你务必告诉我。天神将会助我解救他的仆人,为此我将不惜把自己供奉在天神面前。你若愿意,请在本月二十八日(星期三)中午两点于你家附近水池边候我。戈丽将信塞进了自己的发髻。到了该日,为了洗澡方便,她打开发髻。一摸,信不见了!蓦地想到:信也许在她睡觉时掉到了床上,也许丈夫此时正在读着信,气得七窍生烟。想到此,戈丽心中很痛快;同时,她又不愿意她的“头饰”——信落到一个小人手中受辱。

她快步走到丈夫房里,一看,丈夫正躺在地上全身痉挛,口吐白沫,眼往上翻。

戈丽眼明手快地从丈夫手中取回信,叫来了医生。

医生诊断说:“是癫痫病。”

此时病人已经咽气了。

这一天巴勒马南达本要出庭去为一桩重要案件辩护的。而这位出家人却堕落到如此地步,一听到巴勒斯的死讯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和戈丽会面。

刚成为寡妇的戈丽从窗口朝外一望,只见她的师尊像小偷一般躲在后门的水池边。陡然她恍若被雷电击中,垂下了头。在她的心中,师尊的形象一下降低了。刹那间她的眼前闪现出他的可憎面目。

在下面,师尊喊道:“戈丽!”

戈丽应声道:“就来,师尊!”

当巴勒斯的朋友获悉他的死讯前来吊丧时,发现戈丽躺在丈夫身边也死了。

她是服毒自尽的。这出乎意料的夫妻双双身亡的事件,蒙上了现代节妇殉夫的庄重色彩,使得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