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曾国藩家书(中华国学经典)
12049600000014

第14章 治家篇(3)

十月初四发的第十七号家信,有信使带回转交。十月十七日发第十八家信,由廷芳宇太守带交。顺便寄去曾希六,陈体元从九品执照各一张,欧阳沧溟先生陈开煦换执照及批回各两张,添梓坪叔庶曾祖母百折裙一条,曾、陈两人九品补服各一副,母亲大人耳帽一件(以上共一包),膏药一千张,眼药几种,阿胶两斤,朝珠两挂,笔五枝,针底子六十个(以上共一木匣),曾、陈两人各对子一副,沧溟先生横幅篆字一副(以上共一卷)。预计十二月中旬应该可以到省城,放在陈岱云家,家里在小除夕前两天派人到省城去领回。芳宇在汉口要见上司,恐怕难以早到。但遇到顺风,腊月初也可以到,家里或者早派人去也可以。

我在十月初五起到十一日止在考场较射,十七日出榜。四个考场一共考中一百六十四人,我的考场内中了五十二人。按照惯例武举人、武进士复试,如果有弓力达不到标准的,那么原来监考的大臣每人罚俸半年。今年张字考场有三名不合格的,王大臣各罚俸禄一年半。我的考场侥幸没有不符合标准的,不然要罚俸一年半,损失银子近五百两,这对京官来说,那是有切肤之痛的。

家里大小平安。纪泽身体已全部恢复,纪鸿很壮实。邹墨林最近从庙里撤到我家里住,准备明年再回南方。袁漱六由会馆搬到虎坊桥,房子好而廉价。贞斋落榜以后,本准备回去南方,但因气愤不甘心,仍旧住在漱六处读书。朝廷已传刘镜清报到,因为服丧守孝竟然不能补官,不晓得一个人的经历中为什么有这么多曲折。凌获舟近来得内脏里的疾病,医生说很难治好。黄恕皆在陕西出差回来,说他与陕西巡抚水火不容。

江岷樵在浙江署理秀水县知事,百姓很感激拥戴他,还编了歌谣。府里是一贫如洗,藩台听说后,派人私自借了千金给他做每天的食费,他为上司器重可见一般。他办理赈济事务,办理保甲,没有一处不合于祖宗的法度。刚刚湖南有消息,新宁被斋匪的余孽煽动暴乱,杀了前县令李公的全家,现任署令万公也被杀,遭火烧、受抢劫的不知有多少,不知岷樵的父母、家属情形如何?真令人伤心。我明天一定急告岷樵,叫他马上提出回家,以便回家处理。

我近来还是一样忙乱,幸喜身体还好。只是八月的家信,曾经说到明年请假回家探亲的事,至今没有收到堂上大人亲手写来的指示。而九月弟弟们又没有考中,我想大约心里都感到压抑忧郁,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把这件事放开些?这两件事时时挂念,希望澄侯写信详细告诉我。祖父大人的病,近来怎样?我归心似箭,也是因为这些呢。

母亲大人昨天生日,京城我家里开了早面五桌,晚饭三桌,母亲牙痛病情,近来信中没有提到,不知道断根了没有,希望下次告诉我。

就写这些,下次再禀告。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九年十一月初五日)致诸弟·在家宜注重勤敬和。

【原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足下:

久未遣人回家,家中自唐二、维五等到后,亦无信来,想平安也。

余于廿九日自新堤移营,八月初一日至嘉鱼县。初五日自坐小舟至牌洲看地势,初七日即将大营移驻牌洲,水师前营、左营、中营,自七月廿三日驻扎金口。廿七日贼匪水陆上犯,我陆军未到,水军两路堵之,抢贼船二只,杀贼数十人,得一胜仗。罗山于十八、廿三、廿四、廿六日等得四胜仗。初四发折俱详叙之,兹付回。

初三日接上谕廷寄,余得赏三品顶戴,现具折谢恩,寄谕并折寄回。余居母丧,并未在家守制,清夜自思,跼①蹐②不安。若仗皇上天威,江面渐次肃清,即当奏明回籍,事父祭母,稍尽人子之心。

诸弟及儿侄辈,务宜体我寸心,于父亲饮食起居十分检点,无稍疏忽;于母亲祭品礼仪必洁必诚,于叔父处敬爱兼至,无稍隔阂。兄弟姒娣③,总不可有半点不和之气。凡一家之中,勤敬二字能守得几分,未有不兴,若全无一分,无有不败;和字能守得几分,未有不兴,不和未有不败者。诸弟试在乡间将此三字于族戚人家历历验之,必以吾言为不谬也。

诸弟不好收拾洁净,比我尤甚,此是败家气象。嗣后务宜细心收拾,即一纸一缕,竹头木屑,皆宜检拾伶俐,以为儿侄之榜样。一代疏懒,二代淫佚,则必有昼睡夜坐,吸食鸦片之渐矣。四弟九弟较勤,六弟季弟较懒,以后勤者愈勤,懒者痛改,莫使子侄学得怠惰样子,至要至要。子侄除读书外,教之扫屋、抹桌凳、收粪、锄草,是极好之事,切不可以为有损架子而不为也。(咸丰四年八月十一日)【注释】

①跼:曲身。②蹐:小步走路。③姒娣;姑嫂。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

许久没有派人回家,家中自从唐二、维五等到后,也没有信来,想必平安吧。

我在二十九日从新堤移营,八月初一到嘉鱼县。初五我自己坐小船到牌洲察看地势,初七便把大营移驻牌洲。水师的前营、左营、中营,自七月二十三日驻扎金口。二十七日敌军分水陆两路进犯,我们的陆军没有到,由水师分两路堵击,抢到敌船两只,杀敌几十人,打了个胜仗。罗山在十八日、二十三、二十四、二十六等几天中,打了四个胜仗。初四寄的奏折,详细叙述经过,现付回。

初三接皇上廷寄,我被赏赐了三品顶戴,现在写奏折谢皇上恩典,寄谕连同奏折寄回去。我正在服母丧,并没有在家里守制,夜深入静的时候,自己想起来,真是局促不安。如果仰仗皇上的天威,江面上的敌人陆续被肃清,就应当马上奏明皇上,回家侍奉父亲,祭奠母亲,稍微尽为人之子的一点孝心。

诸位弟弟和儿侄辈,务必体谅我这一份心意,在父亲饮食起居方面,要十分检点,不要出什么疏忽不到之处;对于我母亲的祭品、礼仪,一定要清洁,要诚心诚意;对叔父那边要做到敬爱双全,没有一点隔阂。兄弟姑嫂之间,不可以有半点不和气。只要是在一个家庭中,勤敬两个字能遵守几分的,没有不兴旺的,如果一分都没有遵守,没有不败落的;和字能遵守到几分的没有不兴旺的,不和没有不败的。弟弟们试着在乡里把这三个字到家族亲戚中去一个一个验证,一定会觉得我所说的没有错。

弟弟们不爱收拾,不喜欢干净,比我还厉害,这是败家的气象。今后务必要细心收拾,就是一张纸一根线,就是竹头、木屑,都最好要捡拾干净,为儿侄辈树个榜样。第一代人如果疏忽懒怠,第二代就会骄奢淫逸,那么就会渐渐出现白天睡觉,晚上打牌,吃鸦片烟这些坏事。四弟九弟比较勤快,六弟季弟比较懒散,以后勤快的要更勤快,懒散的要下决心痛改,不要让子孙学坏样子,这至关重要啊。子侄除了读书,还要教他们打扫房屋、抹桌椅、拾粪、锄草,都是很好的事,切不可以因为这有损自己的身份而不愿去做。(咸丰四年八月十一日)致诸弟·勿使子侄骄奢淫佚。

【原文】

澄、温、沅、季四位老弟左右:

廿五日著胡二等送家信,报收复武汉之喜。廿七日具折奏捷。初一日制台杨慰农(霈)到鄂相会,是日又奏廿四夜焚襄河贼舟之捷。初七日奏三路进兵之折。其日酉刻,杨载福、彭玉麟等率水师六十余船前往下游剿贼。初九日,前次谢恩折奉朱批回鄂。初十日彭四、刘四等来营,进攻武汉三路进剿之折,奉朱批到鄂。十一日,武汉克复之折奉朱批,廷寄、谕旨等件,兄署湖北巡抚,并赏戴花翎。

兄意母丧未除,断不敢受官职。若一经受职,则二年来之苦心孤诣,似全力博取高官美职,何以对吾母于地下?何以对宗族乡党?方寸之地,何以自安?是以决计具折辞谢,想诸弟亦必以为然也。

功名之地,自古难居。兄以在籍之官,募勇造船,成此一悉事业,名震一时。人之好名,谁不如我?我有美名,则人必有受不美之名者,相形之际,盖难为情。兄惟谨慎谦虚,时时省惕①而已。若仗圣主之威福,能速将江面肃清,荡平此贼,兄决意奏请回籍,事奉吾父,改葬吾母。久或三年,暂或一年,亦足稍慰区区之心,但未知圣意果能俯从否?

诸弟在家,总宜教子侄守勤敬。吾在外既有权势,则家中子侄最易流于骄,流于佚②,二字皆败家之道也。万望诸弟刻刻留心,勿使后辈近于此二字,至要至要。

罗罗山于十二日拔营,智亭于十三日拔营,余十五六亦拔营东下也。余不一一。乞禀告父亲大人、叔父大人万福金安。(咸丰四年九月十三日)【注释】

①省惕:警惕。②佚:放荡。

【译文】

澄、温、沅、季四位老弟:

二十五日打发胡二等送家信,报告收复武汉的喜讯。二十七日写奏折报捷。初一制台杨慰农(霈)到湖北相会,当天又报告二十四日晚上烧襄河敌人船只的捷报。初七上奏三路进兵的折子。这天酉刻,杨载福、彭玉麟等统率水师六十多只战船,前往下游杀敌。初九,上次谢恩的折子已奏皇上朱批送回湖北。初十,彭四、刘四等来军营,奉进攻武汉三路进剿的折子的朱批到湖北。十一日武汉收复的折子,收到朱批、廷寄、谕旨等件,为兄荣任湖北巡抚,并且赏戴花翎。

为兄的意思,母丧守制还没有到期,绝不敢接受官职,如果一经接受了,那么两年来苦心孤诣谋划的战事,好象都是为了博取高官厚禄而为,那如何对我母亲于九泉之下?何以对宗族乡党?自己的心,又何以自安?所以决定写奏折向皇上辞谢,我想弟弟们也一定是这么认为吧。

官场这个地方,从古至今,都是一个难呆的地方。为兄作为在籍的官员,招募士勇修造战船,成就这一番功业,名声震动一时。人好名的思想,哪个不是和我一样?我有美名,别人总有得到不好名声的,对比之下,实在是难为情。为兄只有谦虚谨慎,时刻警省自己。如果仰仗皇上的威福,能够迅速将江面的敌人肃清,铲平此贼,为兄决心奏请皇上批准回家,侍奉父亲,改葬母亲。久则三年,快则一年,也足以稍微使我心里感到安慰,但不知道皇上能不能批准?

弟弟们在家,总要教育子侄辈遵守勤敬。我在外,既有了权势,那么家里的子侄最容易骄傲奢侈、放荡不羁,这二字都是败家之道。万万希望弟弟们时刻留心,不要让子侄们沾染这两个字,至关紧要啊!

罗罗山在十二日拔营,智亭在十三日拔营,我十五日十六日也会拔营准备东下。其余不一一写了。请禀告父亲大人、叔父大人,祝他们万福金安。(咸丰四年九月十三日)致四弟·宜常在家侍候父亲。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

胡二等来,知弟不在家,出看本县团练。吾兄弟五人,温、沅皆出外带勇,季居三十里外,弟弟又常他出,遂无一人侍奉父亲膝下,温亦不克遽①归侍奉叔父,实于《论语》“远游”、“喜惧”二章之训相违。余现令九弟速来瑞州与温并军,庶二人可以更番归省。澄弟宜时常在家,以尽温清②之职,不宜干预外事,至嘱至嘱。

李次青自抚州退保崇仁,尚属安静。惟败勇之自抚回省者,日内在中丞署中闹请口粮,与三年又一村之局③相似,实为可虑。

明年延师,父亲大人意欲请曾香海,甚好甚好。此君品学兼优,吾所素佩,弟可专人作书聘请。稍迟旬日,吾再手缄请之。其馆金丰俭,则父亲大人酌定,吾自营寄归可也。(咸丰六年十月初三日)【注释】

①遽:迅速。②清:寒冷,凉。③局:局面。

【译文】

澄侯四弟:

胡二等来,知道弟弟不在家,出去看本县的团练去了。我们兄弟五个,温、沅都出外带兵,季弟住在三十里以外,你又经常外出,这样便没有一个侍奉父亲大人膝下,温弟也不能马上回来侍奉叔父,实在是和《论语》中“远游”、“喜惧”两章的训示相违背。现在我叫九弟马上到瑞州与温弟同在一个军营,也许可以两个人轮番回家探亲了。澄弟你最好时常在家里,以尽人子嘘寒问暖的职责,不宜去干预外面的事情,切记切记。

李次青自抚州退保崇仁,还算安静无事。只是打败的士兵从抚州回省的人,这几天在中丞署里闹着要口粮,与三年前又一村的局面一样,实在值得忧虑。

明年请老师,父亲大人的意思是想请曾香海,很好很好。这个人品学兼优,我一向佩服,弟弟可以修书一封,派专人去聘请。稍迟几天,我再写信去请。他教馆的报酬多少,由父亲大人决定,我从军营寄回来就好了。(咸丰六年十月初三日)致四弟·不宜常常出门。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

初六日俊四等来营,奉到父大人谕帖并各信件,得悉一切。

弟在各乡看团阅操,日内计已归家。家中无人,田园荒芜,堂上定省多阙①,弟以后总不宜常常出门,至嘱至嘱。

罗家姻事,暂可缓议。近世人家,一人宦途,即习于骄奢,吾深以为戒。三女许字,意欲择一俭朴耕读之家,不必定富室名门也。

杨子春之弟四人捐官者,吾于二月十一日具奏,闻部中已议准,部照概交南抚。子春曾有函寄雪芹,似已领到执照者,请查明再行布闻。

长夫在大营,不善抬轿。余每月出门,不过五六次,每出则摇摆战栗,不合脚步。兹仅留刘一、胡二、盛四及新到之俊四、声六在此,余俱遣之归籍。以后即雇江西本地轿夫,家中不必添派人来也。

此间军务,建昌府之闽兵昨又败挫,而袁州克复,大局已转,尽可放心。十月内,饷项亦略宽裕矣。(咸丰六年十一月初七日)【注释】

①阙:通“缺”。

【译文】

澄侯四弟:

初六俊四等来军营,接到父亲大人谕帖并各信件,知道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