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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师恩永驻心头

研究生院 刁承湘

岁月不居,记忆永驻,40年前的几则小故事,如一泓小溪,涓涓长流 …上世纪60年代冬日上海的夜晚比现在上海的冬天要冷得多。一天晚饭后,我带着解剖学教科书和图谱应与郑思竞教授的约定,独自来到一号楼底楼的解剖陈列室,迎面扑来的是浓浓的福尔马林气味,刺激得我两眼直流泪,看到一具具尸体,加上天气又冷,真让我不寒而栗。不一会儿,郑思竞教授来了。他和蔼可亲地拍拍我的肩,笑着说:看“到这么多尸体,害怕了吗 ?”我点点头。郑教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说:要“做名好医生,一定要学好解剖学。对人全身的骨骼、肌肉、神经、血管及各自的走向及其功能、解剖位置必须了如指掌,并能牢牢记住。”又说:解“剖学是门古老的学科,学起来有点枯燥,但它是重要的医学基础学科,必须学好。接”着他拿起钳子,边讲解边给我找有关的血管和神经,还教我如何区分动脉和静脉,并指导我自己在标本上操作。他说:要“学会对着标本看图谱。我”笨手笨脚,不小心碰断了一根血管。郑教授虽未批评我,但很严肃地告诉我:做“医生一定要仔细,如果一个医生在手术中误伤了一根血管,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所以我们在标本上也一定要仔细,从现在起你就要记住:你将来是个医生,做医生一定要处处想着病人,在医学基础课学习阶段就要培养严的理念。郑”教授还告诉我,组织胚胎学、解剖学、病理解剖学均属于形态学基础课,初学者会感到枯燥,你要与生理学、生物化学等机能性基础课联系起来学,将形态与功能结合起来,在理解的基础上去记忆,你就会感到有兴趣,才能学好。郑教授说:医“学又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科学,你要认真、仔细、耐心地对待每一次实验课,这样才能巩固大课上所讲的内容。”

快9点了,当我离开陈列室时,郑教授又认真地对我说:班“干部要带头学习好,有什么困难再来找我。他”的话让我突然醒悟。那时的上医,很多中层干部、教授都在学生班级蹲点,而且都会将一双眼睛盯住班干部,要求班干部带头走 “又红又专 ”的道路,而我在入学不久就担任班级团支部书记。当时考进上医医学系的很多人都是中学里的学习尖子,我呢 ?似乎脑袋变笨了,怎么用功学习也拔不了尖。郑教授的提醒,使我在以后的学习日子里,一点也不敢怠慢。每次上解剖课郑教授似乎都特别关注我,有时还会走到我身边对着解剖标本单独考考我。

三年的基础课学习尚未结束,我们69届学生全部安排去农村搞 “四清 ”,不久 “文革 ”开始了,师生卷入了无休止的斗争、内战,正常的教学秩序被打乱。好不容易又盼来了 “复课闹革命 ”,我们又穿上了白大衣。我们临床实习时,“文革 ”虽未结束,但临床带教老师还是秉承上医的传统和作风,对学生严格要求,认真带教,千方百计想把我们耽误了的时间抢回来。

在内科实习时,带教我们的是罗忠芬老师。她一开始就要求每个实习医生的口袋里必须备一本小簿子。她说,这本小簿子是用来记录老师查房时对病例分析和处理的要点,记录自己实习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记录临床观察中的新发现和实习体会。一天早查房时,罗老师在一位肝硬化腹水伴食道静脉曲张病人的床旁详细给我们分析病例,启发我们实习医生的临床思维,开阔思路,引导我们将所学的理论知识用于解决临床实际问题,并亲自指导我们触摸患者的肝脾,教我们如何掌握正确的触诊手法。在另一病人床前,罗老师听到了患者的心脏杂音,她又让我们一一听诊,要求我们用自己的语言加以描述,最后她又讲解心肺听诊的方法和要点。罗老师还特别嘱咐我们,冬天天气很冷,切勿用自己冰冷的手去触摸病人,也切勿将冰冷的听诊器放到病人的胸部 (当时医院里没有暖气设备 ),而要将手和听诊器放到自己的棉衣里使其温暖。她说:“医生必须处处想着病人,你们可别小看我提出的这些要求。在”以后我们跟随罗老师查房时,她确实都是这样做的。而且听诊后总要将被子轻轻盖上,生怕病人着凉。我们记下罗老师的话,晚上复习将书本知识联系临床实际进行思考。

外科实习,手术台上实习医生主要是 “拉钩 ”,主刀医师会结合术中所见进行指点,手术结束前若不是大手术也会让我们学习缝皮肤。有一次带教老师让我缝皮肤,必须是自己打结。尽管上台前我也练习过打结,但在台上第一次带着橡皮手套打结,心一慌,打结就不利索了。带教老师很生气,对我说:你“下去吧,在台下好好练习打结,不能在病人身上练习。这”件事让我终生难忘。

实习医生写病史、记病程录都有严格要求,必须字迹工整,符合规范,一旦上级医生发现字迹潦草,内容有误或格式不规范,则责令重写。我们每个实习医生都听过这样的真实故事:外科崔之义教授查房时将不合格的病史扔出窗外。我们谁都不愿做这样的学生,因此,我们都会认真地完成每一份病史,从给病人检查身体到完成一份病史的书写往往要花2—3个小时。这样严格的训练,培养了我们严谨的学风和 “处处想着病人 ”的医德医风。我留校工作后,当然也传承这些做法和精神,严格要求学生。

毕业后我留校到上医附属妇产科医院当医生,主要工作在产科和婴儿室。

刚进医院的产科,住院医生要仔细观察产程,及时做好记录,这是必修课。一天中午,我正在观察一个已临产的产妇的宫缩,听胎心,产科主任高秀惠老师走进来,她检查我记的产程记录,低声细语地对我说:小“刁,你再仔细看看产妇的情况,检查一下你的记录,看还缺少什么 ?”我看看产妇,又看看自己记录的内容,真被高老师问哑了。高老师以她丰富的产科经验告诉我:“你看现在产妇是大汗淋漓,辗转不安,呻吟不停,宫缩很紧,说明已正式临产,你要注意胎心和宫口开启的情况,这些都要详细记下。只有注意这些细节,才会懂得怎样去观察产妇,才能看到正常的产程中预料不到的变化。当”高主任看到产妇的床边柜上放着中午的饭一动也没有动,马上又叫来负责护士,吩咐说:产“妇现在很痛,体力消耗也很大,你们要劝她进食,喂她吃饭。这”时,产房里的另一产妇因疼痛难忍,大声呼叫和呻吟,一个实习医生不耐烦地说:“叫什么叫 !怕疼,怕疼结什么婚 !生什么孩子 !”这话被高秀惠老师听到了,她非常生气,严厉地批评了这位实习医生,并要她立即向产妇道歉和认错。高老师又走到产妇面前关切地说:喊“叫会消耗体力和精力,你张口呵气,有利于产程进展。”高老师在产房里经常挂在口头的一句话是:产“妇将自己和胎儿两条命都交给了我们,我们的工作一定要一丝不苟,来不得半点马虎。高”秀惠老师不仅有高超的医术,而且有高尚的医德,她是我大学毕业后在工作岗位上遇到的第一位老师,一位永驻心头的好老师。

后来我又轮换到新生儿室,有正常新生儿和早产及病危的新生儿。一到那儿,钱水根老师就告诫我:现“在孩子生得少,我们的责任重大,一定要仔细观察,一丝不苟。他”还要求我,一定要亲自学会为早产及抢救婴儿打头皮针,根据体重计算输液量,根据心率、呼吸,控制输液速度。

产科和婴儿室工作的几年,让我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一丝不苟,医生为什么要一丝不苟。一个人考取医学院从基础课学习、临床课学习,到临床实习,直至成为一名医生,凝聚了多少老师的心血 !当我成了一名医生时,不由想起我当年高考前的一幕。

1961年,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我在江苏省姜埝中学读书。这年的5月,我突然高热不退,患了胸膜炎,后来又检查出患了浸润型肺结核,我不得不休学。当我病情好转再复学时,我打消了报考复旦大学新闻系的念头,决心报考上海第一医学院。那时,在我心目中医生穿着白大衣,象征着纯洁高尚 ;医生将病人的病治好,让他们健康地重回学习或工作岗位,这是多么崇高而伟大的职业 …1963年我如愿以偿,考取了上海第一医学院医学系,成为家乡的第一位女大学生。在爸爸送我到上医报到前,他嘱咐我说,上医是一所以治学严谨而著称的学校,上医有许多知名专家教授,你要好好学习,将来做个好医生。

是啊,上医让多少人向往,上医又为国家输送了多少医药卫生人才。在上医这片土地上,有我成长的经历,有我青春的记录,有教育、指导我成长的老师,有许多难以忘怀的回忆,更有许多值得传承的精神。作为上医人,吾将师恩永驻,精神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