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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忆苏德隆教授二三事

公共卫生学院 袁鸿昌

苏德隆教授离开我们已经20多年了,可是他的音容笑貌一直铭记在我们的脑海里。他的言谈举止,犹如 “润物细无声 ”的春雨,滋润着我们的心田,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使我们终身受益。我不禁想起苏教授平常生活中的几件事,犹历历在目,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一、观察钉螺分布

大概在1958年5月的一天,我陪着苏教授乘着一条小木船,悠然的缓行在青浦赵巷公社的河道上,船上还有一位老船工帮助我们划船。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惠风和畅,令人心旷神怡。可是苏教授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游山玩水,而是要观察钉螺在水线上下的分布。由于虹吸现象,在河岸边水线上显现出一个潮湿带,它的宽度又因河岸的坡度大小而改变:坡度大的,潮湿带窄 ;坡度小的,则潮湿带宽。在这个宽窄不一的岸边上,如有杂草丛生或碎石烂瓦堆积,便成了钉螺良好的孳生地。这一微观生态的观察,使我们对钉螺的生存环境,有了更直接的了解。

钉螺是水陆两栖水生物,不能长时间留在水中,亦不能长时间在旱地上生存。以后调查证实:河沟岸壁上的钉螺分布,以近水线处最多,岩壁潮湿线以上则很少,水下钉螺分布与之相反。这一观察也使我们掌握了钉螺的宏观分布:如高山地区钉螺分布有限,江湖河滩地区分布广泛,都与水域及滩涂面积大小有关,这使我们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二、一份圆满的答卷

1957年,毛泽东主席在上海亲切接见了苏德隆教授,在交谈中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什么黄浦江两岸有的地方没有钉螺孳生 ?”苏教授说:“我不知道,我还未研究。”从此后,主席提的问题成了他的心事,朝思暮想要研究清楚。有一天,他让我准备300只确定性别的钉螺,随他到高桥附近的黄浦江边看看。我将成对的钉螺放在解剖镜下鉴别出性别,又选出了300只雄性钉螺备用。在夏秋之交的一天,苏教授选一个潮差比较大的日子来到近黄浦江出口的江边,做现场试验。当天试验地点的潮差超过3米。经潮水冲刷的岸边寸草不生,岸表上是淤泥,胶鞋踩下去淤泥下面却是板结的土地。苏教授让我将钉螺撒在潮水冲刷过的泥面上,观察钉螺能否 “立足 ”。过了3天再去复查,钉螺已被潮水冲走。这说明潮汐冲刷,是钉螺不能在黄浦江岸边生存的主要原因。溯江而上潮差逐渐变小,到了最大潮差不到1米处才逐渐有钉螺孳生。可见,潮差大小与钉螺孳生有关。由于苏教授和其他有关专家的共同努力,终于对毛主席提出的问题,交了一份圆满的答卷。

三、深入渔民生活

苏教授的兴趣是广泛的,学习也是多方面的。记得1958年间,有一次我们从工作现场回来,在青浦的南门外河浜上,看到一对青年渔民结婚。苏教授便跟大家一起伫立观看。当时青浦的专业渔民,成年漂泊在水上。结婚的新房就是一条船,还谈不到是新的,只不过是一只修缮过的旧船而已。男方和女方亲友的船只分别停靠在新人船只的两侧。婚礼是在属于新人的船上举行的,先由女方亲友将新娘的嫁妆送到船上。说起来她的嫁妆非常简单,仅仅是几床被褥、化妆用品、脸盆和马桶。然后牧师上船给新人做祷告和祝福。最后新人上岸分别拜见双方亲友。简单而庄重的婚礼,至此结束。婚后的新人和他们的 “新家 ”,将和他们的亲友的船只一起,漂游于青浦河流、淀山湖和太湖流域,以捕鱼虾为生。幼小的儿童也跟父母在一起,生活在船上,直到上学年龄才离开父母,到镇上或县城里的渔民寄宿学校读书。

苏教授说,渔民和他们的子女感染血吸虫的机会非常多,受的危害也最重,直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是我国湖区血吸虫病的主要传染者。当时我们在青浦研究杀灭日本血吸虫卵的方法,需要收集含虫卵的粪便做实验,就到渔民子弟寄宿小学的厕所里掏新鲜粪便。因为当时渔民小学生的血吸虫感染率高达40%,而渔民的感染率还要高些。苏教授对我们说:“渔民好像是一个 ‘少数民族 ’,由于经年在水上作业和水上生活习惯的特殊性,其生产和生活方式使他们易受血吸虫病的感染与传播。”

苏教授博览群书,善于向书本学习,但他更注重实际、接触群众。他在 “读万卷书 ”中思考,在“行万里路 ”中追寻,探索血吸虫病流行的原因和防治之路。当我读到他的。中国血吸虫病生态学。一文之后,才寻到了他思考的轨迹,使我将上述的几件 “生活琐事 ”联系了起来。他是在用生态学观点,探索血吸虫病流行与防治问题。他研究过血吸虫毛蚴、尾蚴、钉螺、感染性钉螺的生态学,以及村庄结构和离水源远近与血吸虫病流行的关系等,就是这一思路的延续。文章的结尾辩证地论述了建设三峡工程能否引起血吸虫病流行的问题,及我国消灭血吸虫病的远景,从而为血吸虫病防治事业指出了方向。

早在1964年,苏教授在其主编的卫生专业全国教材。流行病学。中提出了新定义:流行病学是研究疾病的分布、生态学和防治对策的学科。他以生态学观点研究影响疾病分布的决定因素,为流行病学谱写了崭新的篇章。近年来,西方国家的学者提出了 “新观点 ”并建立了 “模型 ”,以生态学观点解释疾病的影响因素。其思路是与苏教授的研究一脉相承的,但其发表时间较苏教授晚了30多年。由此,我们深深的领会到苏教授学术思想的敏锐和深邃,并为之无限感叹与敬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