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唐高祖李渊(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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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血战龙门(1)

隋炀帝大业十一年秋。

山西河东郡蒲州县池盐场。

盐场设在黄河岸边,滔滔的黄河水的咆哮震耳欲聋。盐池如同江南的稻田,一个连一个,无际无涯,规模宏大。如此之大的池盐场,当然产盐量很大。盐堆如山,在平展展的盐场中兀然而立,鹤立鸡群,成为一大景观。

令人不解的是,盐场中空无一人,给人一种黄鹤一去不复返,留下此场空悠悠的感觉。仅上卯簿的盐工就达四千多名,他们不在盐场中晒盐,到哪里去了?难道死绝了,地遁了不成?

盐工们没有地遁,更没有死绝,此时,他们正在向龙门山中集中,准备揭竿而起。

龙门山在河东郡河津县及陕西韩城东北,跨黄河两岸。此山连绵数十里,高大峭拔,悬崖壁立,沟壑纵横,以险绝著称。黄河至此,劈山而过,西岸峭壁对峙,形如门阙,加之又在龙门山处,故有龙门之称。传说鲤鱼跳龙门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跳不过龙门者永远是鱼,跳过龙门者便成为龙,从此便飞黄腾达,既名利双收,又关乎天纪和帝基了。

山中风光最秀丽处,有一庙宇,人称禹王庙。禹王庙建于何年何月已无从考证,但从那斑驳陆离,东倒西歪,凝着历史的沧桑和岁月剥蚀的状貌可以看出,历史已非常久远。不过它们未倒塌,特别是那三间大殿和殿内的大禹塑像,虽然老态龙钟,难经风雨,却倔强地立在秋风之中,就是不倒下。它在告诉人们:义之所在,身虽死,无憾悔。

禹王庙前杂草丛生,碎砖烂瓦俯拾皆是,似乎从来没有人前来整理过。此时庙前偌大的平场依然如故,只是多了一张缺腿少棱,面目全非的硬木几案。几案是从大殿中搬出来的,本为供奉大禹的供桌。供桌上放一个柳斗大的香炉,插着三支拇指粗的木香。木香正燃着,散发着刺鼻的、但却叫不出名儿的味道。一条胳膊粗的花蛇从供桌下的草丛中旁若无人地爬过。周围的参天古木上,一群群的猴子在嘻闹,那几只毛发苍苍的老猴儿目不转睛地俯视着平场内,好像在问:这人迹罕至的山中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人?是来祭祀禹王,还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是的,禹王庙前的平场上是聚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足有四千之众。来者多是衣着破烂、皮肤黝黑的青壮年汉子,都手持武器,以钩、锨、镢之类的农具和晒盐工具为主。无不庄重、严肃,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但无人开口说话,更无人交头接耳,如同一座座青铜雕像。目光几乎全部对向供桌的方向,似乎在等待重要人物出场。猴群们便狂放起来,向人群挤眉弄眼地扔野果。然而,尽管它们费尽了气力,却无人理会它们的恶作剧。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个满脸虬须,豹眉虎眼,膀宽腰圆,身长八尺有余的汉子从大殿中赳赳而出。汉子后面紧随一个个头中等,一身紫衣,面目清瘦,风度儒雅的先生。先生不过四十出头,比前面黑炭头似的汉子大不了几岁。黑炭头汉子来到供桌前,大嘴一咧,声如洪钟:

“弟兄们,天子无道,徭役太重,咱们实在活不下去了。今,天下百姓叫苦连天,揭竿而起者到处都是,数不过来。反正活不下去,为什么不像他们那样杀官吏、攻城池,将这条命豁出去?弟兄们,我宋黑子宣布,从今天开始起义!愿随我干到底的留下,日后有官大家做,有银大家分,咱也过几天好日子。不愿随我干的,立即走开,我宋黑子眉头不皱!跟我干还是不干?”

“干,干到底!”

人群豁然而动,火山爆发般的叫喊声吓得猴群四散逃命,如同听见了兽中之王的怒吼。

宋黑子激动得忽地跳上供桌。那腐朽不堪的供桌哪里经得起他那驼蹄似的大脚,四分五裂,哗啦啦倒在草丛中。就在人们以为他会摔个狗抢屎的时候,他一个鹞子翻身,飘然落地,钉子般地钉在地上,不仅反应敏捷,思维也算上乘。自我解嘲地道:“当今的朝廷,就像这供桌似的,又破又烂,只要咱们合力齐心,拧成一股绳,还愁踢蹬不了它!”

白面先生接着道:“宋头领所言极是,大隋气数已尽,炀帝也快寿终,咱们这些晒盐的苦力谁都看得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儿个咱就用恨、用力掀翻朝廷,打杀杨广,重建一个新天下!我尉迟文以义军军师的身份宣布:咱们这支队伍是反朝廷,杀杨广的起义军,并非草寇,只向朝廷和杨广开刀,决不祸害百姓,违令者斩!一切听从宋头领的命令,指到哪里打到哪里,违令者斩!今蒲州县知县胡作非为,为害百姓,视咱盐工如奴隶,该杀。加之城墙破败,城中兵马仅有两千,极易攻打,咱就先拿下蒲州城,用知县的头祭旗,然后攻打龙门城,待城一下,便与各路义军遥相呼应,一路打下去,直到拿下长安。那时,该做皇上的做皇上,该当朝臣的当朝臣,咱们也尝尝荣华富贵的滋味!宋头领,你下命令吧。”

宋黑子生怕弟兄们听不清楚自己的命令,又想再显示自己的能耐,双脚一踩,腾空而起,鸿毛般地落在身后那棵离地丈许的大柏树的叉上:“弟兄们,本头领已在后山的山洞中煮好了十头牛,八只野猪,六只熊,三百只野鸡,七百只野兔,还有百余坛好酒。咱这就享用去,待酒足饭饱,就去攻打蒲州城。蒲州城的南墙大都倒塌,咱就集中力量攻打南门,一声呼号,事就成了!”

吃饱喝足之后,这群急于摆脱贫困,急于做皇上、当重臣,享尽荣华富贵的汉子们,在宋黑子和尉迟文的率领下,乘着夜幕,悄悄迂回到蒲州城南门,一声呼号,从倒塌的南城墙冲入城内。

蒲州知县高从昨天方才打听到盐工起义的消息,招兵买马、修筑城墙已来不及,又没有料到义军会首先拿他开刀,心存侥幸,还在梦中,就成了义军的俘虏。义军将士初时还记着尉迟文的话,不扰民不抢劫,待俘虏了知县高从,战胜了城中的两千官兵后,部分将士便经不住城中财物的诱惑,不仅抢了县衙、当铺,就连普通居民的财产也成了囊中之物。尉迟文大叫“不好”,要宋黑子下令制止。宋黑子传下令去,却是令禁不止,又连杀数个抢劫者,以儆效尤,将士们方才有所收敛。服从命令者乖乖地交出了抢劫的财物,违令者拒不交出,有数百人竟裹了财物,在夜幕的掩护下一走了之。待天光大亮,面对城中的狼藉之状和将士们的贪财之举,尉迟文言道:

“想不到弟兄们竟如此贪婪,抢了县衙还可原谅,抢了百姓事就大了。咱们若无百姓支持,莫说打到长安,就是在这蒲州城中也难以持久。鉴于此况,当先整军安民,不忙攻打龙门城。龙门城坚固异常,又处险地,就凭咱这支队伍,打不出个好结果的。”

宋黑子不以为然:“造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弟兄们抢劫财物有何不可?抢就抢了,无须自找不舒服。本头领以为,攻打龙门城时下道命令:抢到财物归己。‘钱’字头上有火,重赏之下有勇夫。如此以来,弟兄们的劲就大了。劲头有了,龙门城不就是咱们的了?据本头领所知,龙门城中有兵马三千,多是些贪生怕死的东西,有的还向着咱们,没什么好怕的。”

“头领差了,咱们是义军,不是草寇。咱们的目的是打江山,不是为了点小财,这个道理大概我向你讲过不知多少遍了,你都……唉!”尉迟文痛苦地道:“若头领视我的话为儿戏,我便即刻离开。我尉迟文饱读经书、兵法,又与你为伍,为的是干一番大事业,你却不足为谋,如此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我何必跟着你去送死,去挨百姓们的咒骂?男儿立身当自强,你身为头领,目光短浅,无浩然之气,更无举大计、夺天下的雄心壮志,虽不惧死,却离死期不远了!真正的丈夫是不会与竖子为伍的!”

“看你,耍什么孩子脾气?本头领听你的不行吗?”宋黑子急了:“咱就先整军,再攻打龙门城。以后凡是军中的事,全由你做决定,本头领仅下命令行不?”

这就是炀帝要李渊前往讨捕的造反者,这就是山西河东等一支农民反隋起义军。

李渊接旨的第三天,便向龙门城进发。因京中可以使用的将士有限,兵部仅拨给他两千兵马。他对河东义军的情况缺乏了解,又没见河东郡的快报,兵部又没接到报告,以为这支起义军人强马壮,声势浩大,怕寡不敌众,出师不利,与宇文述廷辩后从宫中回到自己的府上,即派成文龙星夜赶往弘化郡,让董理率三万人马驰援龙门城。因为从道理上讲,他还是弘化郡太守,并知关右诸军事,右骁骑将军之职,仅是临时设置而有兵权的称号。

长安、河东郡、弘化郡在一条线上,呈东北一西南方向。长安城在这条线西南方向的末端,弘化郡在东北方向的末端,河东郡在当中。从长安到河东郡的距离,与河东郡到弘化郡的距离基本相等,都是五百里左右。李渊到弘化郡上任时,就是走的这条线,经过河东郡时住了两宿,浏览了晋陕间的交通咽喉蒲州城和河水汹涌、惊动天地、气势如虹的黄河龙门,还有黄河弯曲处,与潼关遥遥相对的风陵渡,并吟诗一首:黄水滚滚惊世骇,疑是苍穹天河来。龙门之处鲤鱼跃,风陵渡东潼关峭。关中门户言无虚,一夫当关谁能开?

五天的路程,李渊与所率兵马四天就走到了尽头,人马离河南郡的驻地龙门城还有二里路程,河东太守鲍坤派来迎接的人马便赶来了。李渊与鲍坤的从弟鲍江并马而行,一边听鲍云介绍河东郡的情况,一边遥望龙门城。

龙门城紧靠黄河边,离黄河上的龙门不过三里,能十分清楚地听到黄河水的咆哮。此城方圆二十多里,城墙为三合土筑,又宽又高。设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北门与洛阳的黎阳城相同,都面对黄河。城头上五色旗倒是不少,却很少见将士的身影。

鲍江发现李渊的注意力放在龙门城上,便将话题由宋黑子的义军转向龙门城:“这龙门城建于东汉,北周初年进行过扩建,隋开皇十六年大规模地维修过一次。今城廓东西、南北各十里,常住人口八万多。驻兵两千余人。”

李渊一愣:“怎么如此之少?”

“全郡原有兵马三万五千人,因地方较为安定,无百姓闹事,圣上将兵马大都调到了山东,围剿起义者去了。以故宋黑子为首的义军一夜之间攻进了蒲阳县城,杀死了知县高从,城中的财物抢劫一空。现正在整顿人马,准备攻打这龙门城。”

“鲍太守怎的不趁其羽翼未丰,调集郡中各县人马讨捕?这河东郡辖六县,每县最少也有兵马千余,若集中兵力击之,不日即可大获全胜。”

“将军有所不知,我家太守并非不想收拾他们,只因宋黑子起事后的第三天,前来参加义军的百姓就达万余人,而且仍有百姓前来相投。若集中兵力围剿,郡属各县县城和这河东郡驻地龙门城有被攻占之危还在其次,越剿义军越多却势在必然。这就是咱们常说的,压力越大,反抗也就越大。以在下看来,百姓造反已成大势,剿与不剿都无所谓,其成燎原之势已成必然。全国都如此,这河东郡很难飘然世外,成为一片净土。”

“怎的不向山西求救?圣上在山西设立了行宫汾阳宫,驻有两万御林军。”

“一个郡的太守,能调动御林军?那是保卫圣上的军队啊,除了圣上,谁敢调动?若可以调动,汾阳宫离这里仅不足二百里,一蹴而就,圣上何必舍近求远,派将军率两千余人前来?我家太守久闻将军大名,早就想见将军,听说圣上派将军来河东郡讨捕反贼,高兴得连叫‘苍天有眼’。”

一行人循序进了龙门城的南门,引来城中百姓驻足观看,向李渊行着注目礼。河东郡自古以来就是个穷郡,因此龙门城中房屋破旧,商业无多。加之宋黑子率众造反,人心惶惶,无繁华可言。郡衙与弘化郡的署衙相比,别之天渊,不同的是弘化郡无城墙,龙门城却城墙壁立,十分扎眼。

“唉呀李将军,鲍坤日夜都在想你,你可来了。里边请,里边请!”

短小精悍的河东郡太守鲍坤率郡中的郡丞、功曹、主簿、太学博士等主要官员迎出来,热情又不实在地指着大堂后的殿堂道:“山西土地瘠薄,物产欠丰,惟有西瓜和苹果天下知名,请入后堂品尝。”

“鲍太守比我大数岁,是我的兄长,兄长对小弟客气,就见外了。”李渊说着,进入后堂,抓起一片西瓜就啃,边啃边便道:“鲍兄,你看,小弟就像在自己家里似的,你还有见外的必要吗?”

鲍坤发自内心地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啊!兄只闻人言,未见其实,今日亲眼目睹,果然不差哟!难怪有人说,与兄共事,再苦也甜。这正应了王充的话:本不求功,故其功立;本不求名,故其名成。”说着,他便将话题引到让他心急如焚的宋黑子身上:“弟大仁大义,不知感动了多少不义之人。山大王董理、吐谷浑可汗屈突通、弘化郡草寇玉葫芦和姜麻儿,更有曾经陷害过小弟的杨素。弟来河东,如淋甘雨,似雪中送炭,宋黑子一伙必败无疑!”

“鲍兄,我李渊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若想败宋黑子于河东,还要兄长大力协助才是。”

“想当年汉王刘邦从汉中走栈道进入关中,成燎原之势,大败项羽于垓下,立朝称帝。若宋黑子率众攻破咱这控制关中的门户,后果不堪设想。兄实在无能为力,帮持是肯定的,却无计可施,还靠弟大显神威哟!”

二人饭也没吃,便召集郡中官吏议事。从中午一直议至夜半方散,一个先礼后兵的方案制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