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唐高祖李渊(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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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纵虎归山(1)

杨广,不,是隋炀帝,数年前他就是大隋国的第二代皇帝了,谁还敢称他的名讳?其实,人们开口天子,闭口皇上,早将他的名字忘到爪哇国里去了。

隋炀帝坐在西内苑向龙堂的龙椅上闭目养神。他感到非常劳累,脑袋似乎还有些眩晕。他清楚为什么会这样,除了因忙国事外,夜里付出的太多太多,是一个重要因素。但他一直非常奇怪,总是在问自己:朕玩有三宫六苑七十二妃,吃有山珍海味,住有琼林玉阁,游有名山大川,怎的就找不到四年前的十月十三日一步步走向金銮宝殿中父皇坐了二十余年宝座的感觉。那个时刻,他心潮翻滚,激情澎湃,热血沸腾,心中呼喊着:我杨广终于当皇帝了,终于当皇帝了!那是一个怎样的时刻?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那个时刻,那个感觉,让他终生难忘。

四年前的十月十三日,杨广在腥风血雨中上穿上了龙袍,戴上了通天冠,高高在上,俯视着群臣,精气尽露,气势慑人。他快刀斩乱麻,当天就止住了贺若弼与韩擒虎之军前进的步伐,稳住了御林军,夺了李渊的兵权。登基不到一月,便用收买、屠戮、夺权等手段平定了全国的局势。手段之高明,控制局势之快,无与伦比。

在这四年里,凭借文帝创下的强大的国力和雄厚的物质财富,隋炀帝恣意妄为,挥霍浪费,生活奢糜。在这四年里,他疯狂掠夺民脂民膏,血腥镇压敢于与他作对的臣民,杀人之多,仅次于秦始皇。在这四年里,他征发大量民工营东部、筑宫苑、修别馆,常年使役工匠二百多万人。登基后的第二年三月开始营建东都洛阳,每月使役二百万人。所用柱梁都运自南方,一根大柱子要用二千人拉,运到洛阳需用十万民工。是年五月开始扩建西内苑,苑围二百余里,内有山海、小榭、亭台、殿阁。为使花木呈现四季如春的景象,以绮为花叶。同年在宫城外建显仁宫时,搜罗奇材异石,令国人献名花异木、珍禽异兽。登基的第三年,举国就役,大修驿道、长城。在这四年里,他北走长城,西巡张掖,南游江都。游江都时随行人员众多,乘坐豪华船五千多艘,浩浩荡荡二百余里,竭尽奢华之能事。以强暴、淫糜著称的秦始皇与其比较,相形见绌。

隋炀帝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春风从碧波荡漾,荷花怒放,蛙鸣阵阵的人造湖上吹拂进向龙堂,拂弄着他那张干涩、枯黄的脸。四个宫女轻轻捶打着他的双腿和肩部,两个宫女按摩着他那多毛的胸膛,他便睡得越来越香,口水流下来,呼噜山响。

他在一团红色的雾气中飘着、飘着,悠悠荡荡,就像坐在江南杭州西湖中的一叶扁舟上,十分惬意。“这就是做人主的滋味,美极了!”他似乎在自语。不知什么时候,那团红中泛紫的云雾变成了一只雕龙画凤,美奂美仑的画舫。舫中美女如云,与他相拥相偎。丝竹清丽宛转,歌声悠扬,似乎还有婆娑的舞影。也就是眨眼的功夫,画舫逝去,他仍然躺在那团红色的云雾上。云雾由红变黑,又由黑变成血的殷红色。啊呀,这不是太子杨勇和父皇鲜血淋漓的头颅吗?他不无惊惶。就在这时,杨勇的嘴张合起来:二弟,你怎的杀害忠良?李渊是忠臣,你不该将他贬为庶民,应当重用他。他会以社稷为重,忠心报国的。父亲的眼睛慢慢睁开了,嘴也随之张合起来: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就起用李渊且巴。若你起用了李渊,朕不仅不会勾你前来作伴,还会保祐你的!话音未落,那团云雾变成了一团水气,他大叫一声,从半空掉到地上。

杨广猛地睁开睡眼,死死地盯着向龙堂外那角水洗过似的天,寻找着那团云雾,还有哥哥杨勇和父亲血淋淋的头颅。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南柯一梦。

他能吃能玩能睡,杀伐果断,过去的事从不记在心里,便很少做梦。不想在这个美妙的环境中做了这样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恶梦,而且梦境清清楚楚,层次分明,哥哥和父亲的话仍在耳边回响。怪,实在是太奇怪了。于是,立令极善圆梦的靠山王杨林前来见他。

靠山王杨林已近八十岁高龄,杨广做皇帝后的第二年就辞官回府,颐养天年。眼见得杨广胡作非为,坐吃山空,朝臣们又极尽巴结之能事,人心不古,江河日下,对杨广十分不满,却又不敢造次,懊悔初时对杨广的支持,有一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悲哀。每当想起社稷,就很是痛苦。“若是炀帝身边有敢谏之士就好了。”他经常这么想。而敢谏之士的最佳人选,非李渊莫属。然而,炀帝对李渊恨之入骨,只是碍于姨母独孤迦藤和舆论,方才没治李渊于死地。要想劝说他起用李渊,比登天还难。弄好了挨顿训斥,弄不好会搭上这条老命。他刀伤复发,又添腿病,行动困难,接到谕旨后,极不乐意地坐车来到了西内苑。因为他明白,若是不来,就是抗旨,抗旨者格杀勿论,这已是被无数事例证明了的。

许是靠山王杨林是炀帝的从祖父,或是杨林曾经保过他的缘故,大概也有有用于杨林的原因,炀帝待杨林叩拜后从地上爬起来,破天荒地赐座于杨林。接着便推开坐在他怀中的那个青春靓丽的宫女,接着便讲述那可怕的梦,接着便要杨林圆那恶梦。环环相扣,一气呵成,挺爽快的。

杨林毕竟老辣,看问题入木三分。他立即断定炀帝怕太子和文帝这两个被其送上西天的冤魂缠住,有起用李渊之意。便放下思想包袱,紧紧地抓住这个能使李渊出山的大好机会,尽情地发挥:

“圣上,恕老臣直言,此梦为大吉之梦。太子和皇上怕圣上治国受挫,托梦于圣上呢。”

炀帝心不在焉地问:“何以见得?”

杨林深深地吸了口气,安定着情绪:“李渊人品端正,忠正耿直,才华横溢,若皇上重新起用于他,将去好多麻烦。这一,尊重他的人至今大有人在,上至朝臣,下至百姓,难以计数。若圣上重用于他,定会起到安定臣心、民心的作用。这二,他有独挡一面之能,他多干些事情,圣上不就少操一份心吗?这三,圣上与他是表兄弟,他的母亲又有恩于圣上。若圣上让他出山,一可报他母亲之恩,二可安慰他早逝的父亲和刚去的母亲的在天之灵,三可向世人证明圣上不计前嫌,以才华取人的帝王胸襟。再说,上阵还是父子兵,兄弟之间嫌隙再大,也错不到哪里去。老臣推断,太子和皇上之所以向圣上托这个梦,也是基于这几点的。”

炀帝的精力骤然集中起来,将目光对向杨林:“不无道理,不无道理!可朕将他放出牢笼,给予重任,若他趁机算计朕,朕如何办理?”

“臣以为,前者李渊力保太子,是出以公心,非为己利。今圣上已经为人主数载,他还能怎样?一个甘为国家献身的人,决不会对前嫌耿耿于怀,更不会趁机作祟,去破坏国家的稳定,送臣民于水火。作为明主,无不起用这种心装社稷而反对过自己的人,决不会重用那些弃国家安危于不顾,见风使舵,八面玲珑的人,尧舜如此,禹也同样。春秋初期,管仲与召忽辅佐齐桓公之公子纠与桓公争夺王位。桓公登基后,召用政敌管仲为相。管仲感恩不尽,竭其所能,帮助齐桓公成就了霸业。就说近的,先帝在时,重用南陈降将、水军大都督周罗喉和尚书仆射袁宪就是一例。圣上不是也重用过南陈的降将吗?他们之中有哪个算计过圣上?不都以效犬马吗?”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累得杨林张口直喘,口干舌燥。

杨林的话肯定打动了炀帝,若是不然,炀帝决不会赐给他一杯茶水,也不会问如下的问题:“若是李渊不出山怎么办?”

“他若不出山,就以抗旨论处!”杨林断定李渊定有重新被起用,为国效力的愿望,便不加思索地道:“若圣上信得过老臣,老臣愿到李府下旨。若他拒绝接旨,或者出山后算计圣上,圣上就搬了老臣这颗脑袋!”

“天意如此,父命难违,你又用脑袋作保,朕就不计前嫌,放他出山,给予重任。”炀帝提起朱笔,刷刷刷写就圣旨,交给杨林:“传旨去吧。”

杨林似乎看到了大隋的希望,陡然增加了许些气力,上车的时候竟没用仆人杨石头的扶持。炀帝大兴土木修建这西内苑时,他大为反感,此时竟觉得这西内苑十分美丽,扩建未尝不可。杨石头见状,打趣地问道:

“老爷今儿个定是喝了琼浆玉液,或是受到了圣上的格外垂顾,否则不会一下子年轻了数岁。”

杨林笑道:“本王真的年轻了数岁吗?我猜也是。告诉你,大隋……算了算了,谈这些干啥?反正本王比喝了琼浆玉液还高兴。”

该办的事已经办了,炀帝便不再放在心上,便走出向龙堂,在绿树花丛中漫步。夕阳西下,金红色的晚霞涂抹在大兴苑的殿堂和古树名木上。一群喜鹊唱着歌儿从殿顶飞来,落在前面的桧树上,带来了许些喜气。炀帝的精神为之一爽,哥哥和父亲那两张血肉模糊的脸,便彻底在脑海中消失了。

微风拂面,吹来阵阵淡淡的清香,那是茉莉花和晚香玉的气息。这馥郁的暗香陶醉着炀帝的心扉,他忽然想起了刚选进宫没几天,妖冶多姿,秀色可餐,还未及宠幸的秀女芳儿,便想起驾至新修的显仁宫,在芳儿的床榻上度过这个美好的良宵。

突然,一个甜美的声音,随着轻风和花香,飘到他的耳边:

“……昔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两鬓何窕窕,一世良所无。一鬓五百万,两鬓千万余。不意金吾子,娉婷过我垆。银鞍何煜爚,翠盖空踟踌……”

炀帝怎会放过这个机会,拨开花丛,顺声看过去,原来是一个花儿般的少女。他简直惊呆了,脱口道:“好个绝色女子!”

这女子太美了,不仅美在桃花般的容色,珍珠贝似的牙齿,端正秀丽的小鼻子和珊瑚那样红润的嘴唇,也不在于那一双晶莹明亮的眼睛,更在于她那开朗从容的气度和眸子里流露出来的聪颖、才华和真挚。

炀帝的后宫是个美人窝子,秀色可餐者比比皆是,但仅仅可餐而已,没有一个能与眼前的这个小女子相比。于是,他淫心陡起,决计留在这西内院过夜。

世间的事实在不平等,炀帝在这人间仙境般的西内苑尽情的快活,老杨林却拖着病弱之躯在暮色中奔忙。从西内苑出来后,他没有回府,直接来到了李渊的府第。

曾几何时,李府前车水马龙,而今却门庭冷落马蹄稀。独孤迦藤活着的时候,还红火一些,去世后,便很少有人进出这座规模宏大的府第了。李渊的结拜兄弟游击将军董理、赵伟、田农非、司马回车、诸葛兴华、贾德旺、亦山听到李渊遭贬的消息后,星夜兼程,前来探望。这是人之常情,本来不该出事,事偏偏就出了。探子将这个消息报给炀帝。炀帝一句话就将董理打入大牢,余者被削去参军之职,逐出京都。若不是那时独孤迦藤还在世,这帮子情深义重的弟兄,定有性命之忧。也是,落坡的凤凰不如鸡,入泥的蛟龙遭虾欺,李府到了这般天地,谁还敢与其交往?况且,李府周围的探子密布,到处都是一双双贼溜溜的眼睛。况且炀帝凶狠残暴,杀个人如同拈死只蚂蚁,扔掉个朝臣就像扔掉个泥丸。

李府到了这种程度,李渊被炀帝贬为庶民是主要原因。庶民是什么?就是普普通通、无职无权、任人宰割的老百姓。老百姓是孙子,这是被历史证明了的。而李渊连个老百姓也不如,老百姓还有串门交友的权利,他却被严令不许远行,就是在京城中活动也要得到允许后才能实施,而且必须有专人跟着,实际上已被炀帝软禁。

而这个待遇也来之不易。四年前的十月十三日,那是一个衰草连天、腥风血雨、铭刻在心、永生不忘的日子。杨广做了皇帝,为防事变,当即下旨软禁了所有的朝臣,严旨皇宫和东宫封锁太子与皇帝被刺的消息。同时将李渊拿下,打人天牢,择日裁决。数日后独孤迦藤得到了天下已被杨广夺去,李渊被押的消息后,亲至皇宫向杨广要人。讲理无效,说情杨广无动于衷,不得不以死相胁。杨广刚刚夺得皇位,怕朝臣说他无情无义,影响他的威信,便下旨将李渊放出,贬为庶人。独孤迦藤虽然取得了胜利,却从此一病不起,终于无力回天,闭上了眼睛。去世前的最后时刻,她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话:渊儿,无论杨广怎样凶残,你都不要与他计较,君为轻,社稷为重!无论如何要将大隋保住,保住啊!”

独孤迦藤升天前的遗嘱,句句打动着李渊的心。使李渊打消了东山再起,打煞杨广的嚣张气焰,夺过皇位,再现大隋昔日的辉煌,为太子和文帝报仇雪恨的念头。他自信有这个能力,更有这种可能。于是,在这漫长的四年里,他一如既往,习学诗词歌赋,研究前朝历史,练习刀枪剑戟,探讨战策兵法,志向不改,生活充实。活得有滋有味。

最苦的是夫人窦宝惠,这个为丈夫和这个家操碎了心的女人,无怨无悔地一步步走下去,脸上总是挂着笑,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不屈不挠。快五十的人了,昔日的美丽大都逝去,风采却依旧。丈夫被贬,断了经济来源;大儿子李建成在江南当参军,位卑薪少,又不擅搜刮民脂民膏,所得薪俸剩余极少,全靠女儿李玉心为京城中的一户富商教授儿女之所得添补家用。不足时便典卖家中浮财。幕僚们都走了,仆人们只剩下李小古、梅儿和外甥王安,还有李渊原来的亲兵柱儿。仆人李大直将自己的整个身心都贡献给了李家,走的也是时候,李炳前脚走,他后脚跟了去,李渊夫妇想起来,心里就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