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清圣祖康熙(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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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矮檐下的少年天子(4)

四位辅政大臣,还有其他人等,赶紧都屏息凝听。顺治十分微弱地道:“如果遇有……重大事情,你们当与朕之母后……商量,切不可……独断专行……”

四位辅政大臣一起应诺道:“陛下圣明,臣等一切当全凭皇太后裁断!”

顺治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了,你们去吧,朕……也要去了……”

群臣山呼“万岁”之后,各自散去。有的走得快,有的走得慢,有的昂首挺胸,有的低头不语。显然,离开养心殿的各位大臣,每人都一腔心事。是呀,如果顺治皇帝真的驾崩了,年幼的玄烨即位,那四位大臣辅政,自己的前途将会如何呢?

当时的天还没有亮。除了宫灯闪烁的地方外,剩下的就都是黑暗了。而紫禁城里的春天,又似乎显得格外地冷。冷兮兮地,又黑乎乎地,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环境,似乎特别适合人想心事,也似乎特别适合人在一起交谈。所以,离开养心殿没多久,许多大臣便三个、五个地凑在一块儿,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在黑暗中前行。

当然,也有只身一人在黑暗中赶路的。索尼就是其中的一个。平日上朝,他是坐轿子前往的,而今夜顺治皇帝临时急召,他就慌慌忙忙地徒步赶来了。此刻,他一个人在黑暗中往家里走,模样显得很是孤单。加上年已老迈,双脚不太便当,所以行走起来就比较困难。不过,瞧他埋头弯腰的样子,显然也是心事重重。

作为辅政大臣之首的索尼,会有什么重重心事?

还好,索尼没走多远,迎面便来了一顶轿子。轿子在索尼面前停下。从轿子里钻出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来。这男孩一下子就扑到了索尼的怀中。“父亲,孩儿接您来了!”

这十多岁的男孩不是别人,他是索尼最疼爱的小儿子索额图。可别小看了这个索额图,他在以后的一段历史中,扮演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

此刻,索尼乍见着索额图,一时是又惊又喜。“图儿,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觉?”

索额图小嘴一咧道:“父亲,孩儿本是睡着的,可你被皇上召去时,把我弄醒了。弄醒了之后,我就再也睡不着了。所以,孩儿就坐轿子来接父亲了。”

因为过于疼爱小儿子,所以索尼就常常叫索额图跟自己在一块儿睡。而索额图,也非常喜欢跟自己的老父亲同床共枕。

“走,图儿,我们上轿!”

索额图很是孝顺,先扶着索尼上轿坐好,然后才亲昵地傍在索尼的身边。

“父亲,皇上这么晚了召你入宫,到底是什么大事情?”

索尼将索额图的小脑袋搂人自己的怀中。“皇上龙体欠安,召为父等人宫,是宣布立太子的事情……”

索额图急忙问道:“哪位阿哥被立为太子?可是三阿哥?”

索尼一怔:“图儿,你是如何知道三阿哥被立为太子?”

索额图笑眯眯地道:“父亲,孩儿是胡乱猜的。不过啊,孩儿平日与三阿哥玩得最好,他不做太子,还有谁可以做?”

索尼忙道:“图儿,这种话千万不可在外面乱说。要是被别的阿哥听见了,会对你不利。”

索额图非常懂事地点了点头。“父亲,孩儿知道说话的分寸。孩儿只将这些话在三阿哥面前说,三阿哥听了心中肯定高兴。父亲,孩儿说的对不对?”

索尼由衷地赞许道:“我的图儿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不过,三阿哥现在成了太子,你以后与他在一起玩耍,定要事事让着他、顺着他。图儿明白了吗?”

“孩儿明白。”索额图的小脑袋在索尼的怀中翘了起来。“父亲,孩儿有件事情不明白。如果,皇上真的……驾崩了,三阿哥做了皇上,他才那么小,比我还小,怎么当皇上?”

索尼慢悠悠地把顺治皇帝确定四位辅政大臣的事说了一遍。索额图顿时兴奋起来。“父亲,皇上真英明,选你做辅政大臣之首。以后,你在朝中说什么不就算什么了吗?”

按理说,索额图说的话是正确的。如果顺治皇帝驾崩,索尼成了辅政大臣之首,他在朝中的权力确实无人能出其右。

谁知,听了索额图的话之后,索尼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孩子,你可知道,为父的虽然是辅政大臣之首,可实际上,只是徒有虚名啊!”

索额图当然不知道。至少,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父亲,你这辅政大臣之首的职位,是当今皇上钦封的,怎么会徒有虚名呢?”

索尼长叹了一口气。“孩子,你还太小,有许多事情,你现在不可能明白。这么说吧,孩子,你看,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已经没有气力去同别人争权夺利了……”

索额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父亲,你没有气力同别人争权夺利,那,谁有这个气力呢?”

索尼没再言语,只是爱怜地摸了一下索额图的小脸蛋。而实际上,索尼在心中已经回答了索额图。如果索额图再稍稍年长一些的话,他就会读出索尼心中的那个答案:鳌拜。

显然,索尼的心中已经在时时刻刻地“牵挂”着那个鳌拜了。不过,在那么一个寒冷的夜晚,十分“牵挂”鳌拜的,决不止索尼一个人。至少,位列四个辅政大臣之二的苏克萨哈,也在深深地“牵挂”着鳌拜。

出紫禁城前,苏克萨哈是一个人行走的。在快要走到自己的家门口时,有三个人匆匆地从后面赶上了苏克萨哈。他们是户部汉族尚书苏纳海、直隶总督朱昌祚和直隶巡抚王登联。这三人赶上苏克萨哈之后,一言不发地傍在了苏克萨哈的左右。

苏克萨哈情知这三人跟上来的意思。这三人可以说是苏克萨哈的朋友和亲信。所以,苏克萨哈就淡淡地问了一句道:“你们,是不是难以入睡?”

苏纳海回道:“今日发生的事情,我们确实睡不着觉……”

苏克萨哈又看了看朱昌祚和王登联。“你们既然都睡不着,那我们就随便聊聊吧。”

苏纳海等三人跟着苏克萨哈走进一处深宅大院。这便是苏克萨哈的府第。四人来到一间客厅,分宾主坐下,待侍从送上茶又退出之后,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下他们四人了。

苏克萨哈轻轻地道:“各位,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苏纳海、朱昌祚和王登联三人中,苏纳海年龄最大,所以苏纳海就率先言道:“大人,当今皇上……是不是真的会很快驾崩?”

苏克萨哈望着朱昌祚。“总督大人,你以为呢?”

朱昌祚轻轻地摇了摇头。“大人,下官本不该在私下里议论当今圣上,不过,就今日夜里所见,下官斗胆直言,当今圣上……恐怕捱不了多久了……”

王登联在四人之中官职最低,所以也就最后一个发话。他直直地望着苏克萨哈言道:“大人,如果当今皇上真的……驾崩了,对大人您来说,可是一个不太好的兆头啊!”

王登联的意思很明显,苏克萨哈在朝中一直受到顺治皇帝的重用,如果顺治驾崩了,苏克萨哈岂不是失去了最强有力的靠山?

然而,苏克萨哈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重重地对着其他三个人道:“即使当今圣上真的不幸驾崩,我也还是第二辅政大臣,我在朝中的地位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别人也休想把我怎么样!”

苏克萨哈的话语可以说是掷地有声。但是,苏纳海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苏克萨哈连忙问道:“尚书大人,你为何愁眉苦脸的样子?”苏纳海低低地言道:“大人,恕我直言,下官同意王老弟的意思。如果当今皇上真的驾崩,朝中局势对大人而言,可真是大大地不利啊!”

苏克萨哈不觉一怔:“苏纳海,你能否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苏纳海回道:“大人,您在朝中重权在握,无人敢动您分毫,可下官以为,您这全是倚仗的当今皇上。如果大人一旦失去了这个倚杖,有的人还不对大人您开始不恭不敬起来?”

“岂止是不恭不敬,”朱昌祚接上了话,“下官以为,如果大人您失去了当今皇上这个倚仗,有的人,恐怕是要置大人您于死地而后快啊!”

苏克萨哈愕然问道:“你们这‘有的人’,指的是谁?”

王登联不紧不慢地言道:“大人,莫非您真的不明白我们指的是谁?”

苏克萨哈当然不会不明白。苏纳海等人都明白的事情,他不可能不明白。所以,王登联的话音刚落,苏克萨哈就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们,说的是鳌拜?”

“正是。”朱昌祚道,“大人,下官敢肯定,鳌拜今夜回到家中,一定是高兴得睡不着觉。”

“不会吧?”苏克萨哈犹犹豫豫地道,“总督大人,你未免有些太夸张了吧?想那鳌拜,虽然有勃勃野心,但他在朝中,也还算是循规蹈矩。再说了,四个辅政大臣当中,他位列最后,即使他想有所举动,恐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总督大人,你是不是太过多虑了?”

朱昌祚却道:“大人,下官并没有多虑,也没有夸张。下官以为,鳌拜在朝中之所以还算规矩,完全是因为当今圣上英明。如果太子三阿哥即了帝位,他鳌拜恐怕就没有这么规矩了!”

“朱兄弟说的在理。”苏纳海不高不低地说开了,“大人,下官觉得,如果当今圣上驾崩了,那么,这大清的天下就是他鳌拜的了!”

苏克萨哈一惊:“苏纳海,你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

“大人,”苏纳海道,“容下官细细道来。先从四位辅政大臣说起。索尼大人虽然名列第一,但年事已高,明哲保身在朝中上下是出了名的,他既不会对鳌拜说三道四,更不可能对鳌拜构成任何威胁。大人您虽是第二辅政大臣,但势单力薄、孤掌难鸣,因为,大人您也清楚,那遏必隆大人,不仅与鳌拜同是镶黄旗出身,更主要的,平日在朝中,遏必隆大人对鳌拜是言听计从。这样一来,尽管大人您与鳌拜势不两立,可鳌拜在辅政大臣中说话的分量,显然比大人你要重得多。故而,说是有四位辅政大臣,实际上,只有鳌拜一个人说了算。大人,下官如此分析,可有一定道理?”

苏克萨哈沉吟片刻,然后道:“你如此说来,倒也不无道理……”

“还有啊,”苏纳海接着道,“我们再来看看鳌拜周围的势力。大人也知道,朝中许多握有实权的大臣,都与鳌拜过从甚密。最主要的,还是鳌拜的弟弟和侄子。这两个人掌握着京城内及京城四周几乎所有兵马的调动大权。大人请想想,当今皇上如果还健在,他们当然不敢轻举妄动,可如果当今皇上不在了,他们胡作非为起来,谁人能制止得了?朝中上下,又有谁人敢与鳌拜争长论短?”

苏克萨哈默然。很长时间,他才开口言道:“……鳌拜的势力是很强,不过,如果我能与索尼联手,再加上皇太后的严加约束,我想,他鳌拜也就不太可能形成大的气候……”

朱昌祚言道:“大人,恕下官无礼,大人您也许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下官以为,如果那鳌拜真要想兴风作浪的话,就是皇太后,恐怕也难以约束啊!”

苏克萨哈突然笑了。“喂,你们几个,是不是太悲观了?他鳌拜再霸道,又能把我怎么样?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苏纳海无言。朱昌祚也无语。只有那王登联,像是祈祷似地自言自语地道:“但愿当今圣上,能一切都平安无事……否则,后果实难预料啊!”

以后形势的发展,让王登联不幸而言中。首先是王登联、朱昌祚和苏纳海三人,率先品尝到了那“实难预料”的后果,紧接着,苏克萨哈也亲身体验到了那“后果”的滋味。只是当时,苏克萨哈还没有充分而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他只是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调对苏纳海等三人道:“好了,你们都不要在这里忧心忡忡的了,都回去抓紧时间休息吧,明天,也许会有很多事在等着你们呢!”

王登联看看朱昌祚,朱昌祚又看看苏纳海。最后,苏纳海等三人一起给苏克萨哈道了安,然后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苏纳海等人走了,但苏克萨哈却没有动身。他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客厅里,多少显得有些冷清。实际上,别看他刚才对苏纳海等人说话的语调是那么地轻描淡写,但在他的心里,却垒起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这大石头有一个名字。这名字只有两个字:鳌拜。

看来,索尼也好,苏克萨哈也罢,今晚是甭想睡好觉了。因为,他们都在有意无意地深深地“牵挂”着鳌拜。而“牵挂”则是一种非常恼人又非常缠人的情感。谁有了这种情感,谁就将寝食不安。

世上的事往往都是无独有偶的。那壁厢,索尼和苏克萨哈在深深地“牵挂”着鳌拜,而这壁厢,鳌拜也在深深地“牵挂”着索尼和苏克萨哈。

从顺治皇帝的养心殿里出来之后,鳌拜是在四个人的簇拥下往自己家里走的。簇拥鳌拜的四个人分别是:第三辅政大臣遏必隆,国史院大学士兼辅国公班布尔善,兵部尚书葛褚哈和户部满族尚书玛尔塞。客气点说,这四个人都是鳌拜的亲信或同党,不客气地说,这四个人全是鳌拜的走卒或走狗。

一路上,鳌拜作出一副很有城府的模样,只顾昂首挺胸地大踏步赶路,几乎没有吐出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鳌拜如此,其他的人当然不敢轻易开口,一个个都像哑巴似的,紧紧地簇拥着鳌拜向前走。

也许有人会问:班布尔善、葛褚哈和玛尔塞就不说了,单说那个遏必隆,不仅和鳌拜同为辅政大臣,而且位次还排在鳌拜之先,怎么也成了鳌拜的一条走狗?

殊不知,遏必隆和鳌拜虽然都是清太宗皇太极的亲信旧臣,也都为大清王朝立下了赫赫战功,但二人却毕竟有所不同。简单点说,遏必隆是文官,鳌拜是武将,遏必隆几乎手无缚鸡之力,而鳌拜却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拳将一匹战马打得吐血而死。从性格上看,遏必隆柔弱犹豫,凡事没有什么主见。而鳌拜却霸气十足,常常有一种唯我独尊的架势。俩人在一起共事多年,久而久之,遏必隆越来越顺从,鳌拜越来越霸道,到最后,自然而然地,遏必隆就只能唯鳌拜的马首是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