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传到了市刑警大队重案组:东苑小区有名男子要跳楼!
乍接到报案,身为组长的金建明还没太当回事。这年头,讨薪不成的,求爱遭拒的,上访无门的,甚至被小姐讹诈钱财吃了亏的,都想玩把“跳楼秀”讨个说法。再说,这种事由辖区派出所和消防队出面就行了,何劳重案组?谁知,报案的正是上警校时的同寝室哥们,现任东苑派出所所长的张松。张松的嗓门大得几乎能震爆电话:“哥们,情况紧急,你快点吧!那个男子还挟持了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指名道姓要见你——”
话音未落,金建明已弹跳而起,下了命令:劫持人质,当属重案,火速出警!
五分钟后,金建明带队赶到了事发地点。四下一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东苑小区紧邻本市最重要、最繁忙的一条正街,这儿一拥堵,全市的交通都得瘫痪。而此刻,看热闹的人你拥我挤,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任交警喊破了喉咙也不管用。再仰头看去,那个男子正站在顶楼,双手掐着个小男孩喊叫不休。要知道,那可是8楼,一个足以致命的高度!
这时,急得满头大汗的张所长跑到身前,气喘吁吁地汇报:“哥们……啊不金队,你可到了。他说,要再看不到你的影儿,他就把孩子先推下来!”
拿孩子做筹码,真够丧心病狂的。金建明紧盯着楼顶,问:“他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跳楼?”不等张所长回答,楼顶的男子倒先开了口,抓起只扩音喇叭喊:“金队长,你不认识我吧?我叫侯二军,我想和你谈谈。”
带着喇叭、挟持孩子,看得出这是场有准备的“跳楼秀”。金建明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也举起了喇叭:“我答应你,请你先放开孩子。谈什么,在哪儿谈,都是你说了算!”
仅仅一个照面,同来的技术员便查出了跳楼男子的个人信息:侯二军,29岁,本市人,无业,因吸毒被处理过两次。金建明一听,那颗心登时悬到了嗓子眼里——一个屡教不改的瘾君子,万一犯瘾,失足跌下,摔成肉酱都是轻的。稍作思忖,金建明喊:“侯二军,你退后两步,我这就上楼顶。”
侯二军的情绪似乎稳定下来,边后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金建明长出口气正欲上楼,可怕的意外又在瞬间发生:那个男孩突然“啊啊”大叫,拼了命般往楼檐前挣。事发仓促,一时间吓呆了所有的围观者,一个个嘴巴大张,心跳如打鼓。
“侯二军,快抱住他!”金建明急喊。显然,侯二军也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死死搂住了小男孩。可小男孩依旧不管不顾,“啊啊”叫着撕撕扯扯。张所长赶忙让营救人员铺开充气垫,以防不测。就在楼下忙得焦头烂额一团糟的当儿,忽听楼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该死的侯二军抽了小男孩一记响亮的耳光,当即把他给打愣了!
“小浑蛋,再敢闹腾,老子宰了你!”侯二军恶叨叨地骂着,抓起电话嘀嘀咕咕。刚说了两句,小男孩又中邪似的一通抓挠。围观者看明白了,小男孩是个可怜的小哑巴。
好不容易捱到小男孩消停下来,金建明吩咐同事几句,快步冲进了楼道。
片刻光景,金建明出现在了楼顶。侯二军举刀发狠:“你给老子站住!我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没得商量。”
“你说。”金建明又靠前半步。侯二军扼紧小男孩的脖子,撇嘴冷哼:“宋巧是你抓的吧?你抓了我的女人,谁给我洗衣做饭陪我睡觉?甭废话,你快放了她。不然,不然……”
宋巧是侯二军的女朋友,以贩养吸,毒瘾极大,半月前被抓进看守所,眼下正在接受强制戒毒。谁想,金建明笑了笑,语气也陡然变得强硬起来:“不然什么?你跳下去还是乖乖趴下?”
“我,我……少废话,你放不放人?”侯二军边说边退向楼檐。这一举动,顿让楼下的人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可思议的是,金建明居然步步紧逼,亮出手铐一字一顿回道:“现在我可以明确答复你,第一,宋巧咎由自取,我们绝不会放她;第二,你把孩子给我,然后乖乖戴上它。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
这哪里是劝阻,分明是激将。侯二军可是吸毒客,坑蒙拐骗杀人放火,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但,让人大跌眼镜的一幕随之上演——侯二军双腿一软,“扑通”跪地:“金队长,我认错,我听你的……”
金队出马,闹得沸沸扬扬、吓得人心惊肉跳的“跳楼秀”没用上10分钟便轻松化解,这让许多看热闹的人觉得不过瘾,就连张所长也一头雾水:我求爷爷告奶奶劝了半天,只差给他当孙子了,可人家压根听不进半句。敢情,这浑蛋吃硬不吃软,是个欠骂欠揍的主儿。心下正发闷呢,却听警笛声大作,几辆警车飞驶而来。车到跟前,几乎在打开车门的同时,侯二军禁不住浑身一颤,顿时呆若木鸡——车内,押着两个戴手铐的男子,样子像极了九月遭霜打的茄子。
“侯二军,请吧。”金建明说。侯二军缓过神,脱口惊叫:“大哥,跳蚤,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没走成?”
侯二军口中的大哥、跳蚤,恰是那两个戴手铐的男子,他的上线。不过,用不着他们解释,侯二军很快猜出了大概:是半道挟持来的那个小男孩出卖了他。奶奶的,费尽心机,到头来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原来,侯二军导演“跳楼秀”,并非为了“营救”女朋友宋巧,而是想制造混乱把重案组调到这儿,借机掩护大哥和跳蚤出城,转移毒品。行动前,侯二军没少花心思,最终选定了单身上街、又是哑巴的小男孩。哑巴不会说话,最能保守秘密。即便被抓,就狡辩说是想念女友心切,也不会有大事。可他万万没料到,小男孩和别的失语者不一样。别人“说话”,需要借助动作,比比划划,而他只动嘴唇。眼见大功告成,侯二军强按欣喜给大哥打去了电话:警察都像傻子似的在西城东苑小区忙活呢,你们走东城,马上走!当金建明来到楼顶,他又咕哝了句:“傻子,你真以为我要跳啊?等你过来,我就趴下!”尽管动静小的像蚊子哼哼,可还是没逃过小男孩的耳朵。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金建明不仅是个优秀的刑警,还是个解读唇语的高手:唇语者,目力所及,只要能看得清楚唇形,就能读出说的是什么,绝无半点差池。小男孩撕扯着侯二军要往下跳时,已将他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金建明。
毒贩被抓,危机解除,押走侯二军,记者纷纷围来。一同涌来的还有几个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金建明最头疼记者的穷追猛打,将小男孩交给福利院工作人员,转身要走,却没迈动步。
是小男孩拉住了他。小男孩的嘴唇在动,悄无声息地动。谁也看不懂小男孩在说什么。等他说完,金建明的眼睛止不住地红了。
在好奇心的催促下,一个记者追问:“金队长,我刚才得知他叫刘鑫,父母都涉嫌贩毒被抓,如今被寄养在福利院。请问,这个孤儿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不是孤儿!”金建明打断了记者:“他刚才说,他想给我唱支歌!”
哑巴会唱歌?这可是个猛料。惊讶之中,只见小男孩非常认真地看着金建明,好看的小嘴唇动个不停。“唱”到最后,金建明突然蹲下身紧紧抱住小男孩,好半天没松手。
张所长是金建明的铁杆哥们,皱眉琢磨一会儿,不觉恍然:“建明,我想起来了,今天是你生日。这个小家伙唱的是《生日快乐歌》吧?”
没错,是《生日快乐歌》。小男孩的父母都吸毒,三年前抓捕他们时,小男孩饿得只剩下一口气。送到福利院后,只要有空闲,金建明就去看他,“听”他“说话”,和他谈心。今早,听院长说今天是金建明的生日,可能不会来看他了,小男孩就偷偷跑出来找他,想把刚用心学会的《生日快乐歌》唱给他听,不料半路被侯二军盯上,劫持。而真正让金建明泪涌满眼的是,今天还是父亲节,小男孩想唱完歌后再当面跟他说声:“父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