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下午时,我接到消息,说宫中的每个入口都被封锁,与外界完全隔离。而朝中大臣都被软禁在宫中,由禁卫军把守。夕落城外完全被秦麟王包围,整个夕落城被架空。
那时,我已明白母亲已把皇帝禁锢了。如果我未猜错,她应该不会立废黜懿旨,而是逼迫皇帝写退位诏书。如此一来,倘若皇帝自愿退位,那父王给我的令牌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承阳宫,众军把守。
皇帝呆呆地坐在案前,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空白。一旁的皇后惊惶道,“皇上,不能写啊……不可……”
众臣纷纷泣声道,“皇上……”
突然,宫慈由小玄子扶着款款而来,她淡淡道,“哭什么,你们的皇上不还活着么?”一脸深邃。
皇后突然向宫慈爬去,一把抱住她的腿,乞求道,“太后,求您放过皇上,求您……”
宫慈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脱离她,平静道,“可你们会放过哀家么?”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思绪。
皇后怔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宫慈抬了抬手,一旁的小玄子从袖中抽出一份诏书,平放到皇帝面前。宫慈淡淡道,“皇儿,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做无用之争?”
皇帝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发白。突然,王希善从众臣中冲了出来,悲愤道,“皇上,不可啊……”
皇帝抬起头,目中一片悲凉,那种被逼迫的暴戾令他恨得咬牙切齿。他怔怔地望着宫慈替他拟好的诏书,恨得滴血。因为他明白,一旦他在上面签字盖章,那他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曾经的宏图大志,曾经的帝王尊严,曾经的不可一世。他突然觉得可笑,这个皇帝当得可真够窝囊的,突然悲愤地拿起笔……
“皇上,不可!”
王希善突然站起身来,悲怆道,“皇上,您乃堂堂男儿,背负着先帝之灵,岂能被这等妖妇所折?”一脸大气凛然的断腕之气。
皇帝犹豫了,王希善不怕死地瞪着宫慈,嘶声道,“自古以来后宫无权干涉朝政,而这等妖妇狂妄自大,天地不容,理应当诛。可皇上,您乃天子,怎可让妖妇危害朝廷,令大禹基业毁于妇人之手?皇上,不可啊,万万不可……”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断地磕头,直到额头红肿,渗透血丝。
皇帝一脸苍白,手指颤抖。宫慈冷眼旁观,良久,她懒懒道,“王丞相,你口口声声说哀家是妖妇,危害大禹基业。那么敢问,哀家何时做出过有损大禹之事?”声音狂暴冷厉。
众臣怔住,她的反问令他们沉默。宫慈冷笑,平静道,“哀家为大禹呕心沥血,吾的所作所为,哪一点辱没了闵氏声誉?”顿了顿又道,“这十几年来,哀家为大禹心力交瘁,谁敢说哀家没有帝王之气魄?谁敢?”声音平静,却凛冽不可侵犯,那种由骨子里所散发出来的帝王之风令人不寒而颤。
是的,她就是帝王,她代表着绝对权威。她的专权与朝政手腕,充分地显示着帝王的威严与强悍,无与伦比。
静,一片诡异的寂静。王希善依然嘴硬道,“自古以来男人是天,这是天经地意,哪有女人撑天的道理?”这点众臣纷纷赞同。
宫慈眯起眼来,突然指着自己的心口,质问道,“就因为哀家是女人?”
王希善道,“您错就错在不该是女人。”
宫慈暗自握紧了拳头,冷笑道,“尔等口口声声说男人是天,那敢问,尔等又是从何而来的?倘若没有女人的十月怀胎,何来天经地义?”声音咄咄逼人。
此话一出,众人怔住,些许脸皮稍薄之人不禁红脸。王希善被堵得哑口无言。也是在那一刻起,皇后开始佩服宫慈了。也是在那一刻起,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宫慈那样有气魄有手腕的女人。
良久,宫慈平静了下来,淡淡道,“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那敢问众卿,一个帝王的职责何在?”
左丞相薛元义道,“为天下百姓谋福。”
宫慈沉声道,“说得好。”顿了顿又质问道,“自皇帝登基以来,他可曾替天下百姓做出过功绩之事?尔等质问哀家专权也罢,可这几年来哀家步步忍让,任由你们胡闹。尔等不是忠臣么?那么敢问忠臣的职责的又是什么?你们可有尽到职责?你们又在忙碌些什么?忙着分裂内政,忙着教唆皇帝斩杀他的母亲。试问,你们又是如何争做天下表率的?”
众臣沉默,宫慈又道,“皇帝稚嫩无能,哀家已给过机会,可他干什么去了?你们又是如何引导皇帝的?”她突然盯着皇帝,沉声道,“不是哀家心狠,就拿长公主来说,倘若没有她的牺牲,又何来大禹一统墨尔默的战绩?又何来大禹的一统江山?她淮阳是谁?她只是个女人,可天灾一事,她的所作所为谁敢否认?谁敢否认女人无能?”
皇帝沉默,微微觉得羞愧,众臣亦是沉默。直到许久之时,皇帝闭上眼,再次提笔,王希善嘶哑道,“皇上……”
众臣纷纷呼道,“请皇上三思……”
皇帝握紧了拳头,一咬牙,突然大笔一挥……
王希善突然痛呼道,“皇上,老臣不忠……”他突然愤然而立,不顾一切地冲向了汉白玉雕柱,竟一头撞了上去……
霎那间,鲜血迸裂,溅洒。那腥红的血液缓缓地流淌在那片洁白上,绝望地渲染开来,仿若因为生命而怒放的红梅般,最后一次疯狂绽放。他孱弱的身躯缓缓地倒了下去,哪怕在最后一刻,仍旧虚弱道,“皇上,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