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笑道:“呵,你要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他们只是小受挫折,筋骨未动,等过了这段风头,怕是很快又活跃起来了。他们的敌手是多,但形似散沙,短时间内也许会有点气候,时间一长必各散东西。一个个都是各怀鬼胎,能成什么事。别个不说,就说他们攻打那黑白道总枢的事,这里里外外死了二三十号人,到了上面才发现被人摆了一道,整个岛上几乎是空无一人,所有相关机密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除了抢到了些许财物,他们什么也没得到。反倒是连累贺学宗,钟鸣鼎,钱鹏飞等几个人命丧于斯。”
方承听到这,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钱鹏飞死于他手上,这他是知道的,但贺学宗,钟鸣鼎怎么也死了。难道是黑白道的人,为了救回自己,又带人回去与攻岛的那些人厮杀了不成?方承正自惴惴,却听其中一人又道:“这钟鸣鼎,钱鹏飞武功可都极是了得,是谁有这么大能耐,居然杀了他们。”
另一个随口接道:“他们是屁的高手,钟鸣鼎也就算了,钱鹏飞不过徒有虚名。我有一个朋友就是跟他们一起去攻岛的,听他说,钱鹏飞被黑白道的一名高手,一刀就取了性命。”
前一人甚感吃惊,忙道:“什么钱鹏飞让人一刀给杀了,这,这怎么可能!钱鹏飞我是见过的,这人虽是纨绔子弟,武功却是不弱的。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一刀取了他的性命,那得是一个怎样出神入化的技艺。这么说,贺学宗,钟鸣鼎也是死在此人刀下了?”
另一人道:“那倒不是。据我那朋友所说,他们二人是被火药炸死的,据说是当年巧手阎罗罗百山的报恩雷。这黑白道真是神秘莫测,也不知怎么的连这等东西都有,也是他们二人命该如此,偏偏给碰上了。”
方承听到此处,顿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他万没料到当日那危急之下,顺手一抛竟又取了两名江湖成名人物的性命。他心中不禁有几分感触。他生性宽仁,不喜杀人,可是自比出道以来,偏生有好些成名的江湖人物都直接间接的死在了他手上。从最初的常盛,秦大川,到后来的孟知节,戴承鹏,童大威,还有不久前的熬青虎,朱喜,再加上今天得知的钱鹏飞,贺学宗,钟鸣鼎三人。这一细数下来,竟也有十人之多了。
方承兀自感慨,却听那两人转移了话题,当中一个说道:“这贺学宗,钱鹏飞一死,那中原八俊的位子岂不是又空出了两个出来。加上之前死了的孟守礼,辞位的宇文天宝,这八俊竟然去了一半。这可是数十年来不曾有过的事。唉,为了争抢这四个位置,恐怕又要有一堆人耗尽心机了,江湖也免不了得再经几场腥风血雨。”
另一个道:“可不,现在但凡有一点家世的名门子弟,都对这四个位置垂涎三尺。听说几大门派已经约好了,明年中秋要再选出四名年轻俊才,承接这四个位置。现在一众人,都铆足了劲,要干出一番业迹,好能榜上有名。咱们家这位少镖头,怕也早存了此心,咱们说不得也跟着辛苦一番了。”
前一个闻得此语,颇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辛苦倒是不怕,就怕这刀剑无眼的,平白送了性命,那才叫一个冤枉了。可又能怎样了,谁叫怎么是走卒喽啰了。功成名就,那是肯定没咱们份的,冲锋陷阱却必须在前面。兄弟,还是认份一点吧,咱们啊别的个不求,就求个逢凶化吉,把性命留住,那便是阿弥陀佛了。”
二人长吁短叹了一会,将酒用尽,到柜台结过账,便自回房去了。方承随即也起身回房,心里却若有所思。眼下这个局面,十分倒七分是他造成。如非他为沈虹复仇,也不会惹得黑白道与官民两脉涉盐势力直接对抗,也就没有后来宇文天宝武功被废,贺学宗,钱鹏飞英年丧命之事了。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江湖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看似不起眼的一件事,可能引来连锁后果,实难预料。以后行事还得多加考虑,随兴所致,虽然痛快,却不知有什么后果了。他又想,当日自己废了宇文天宝内功,令其黯然引退,而今他内力无法控制,是否便是当日的报应了?
次日一早,镖队赶早便即起行。午后时分已来到黄土岭,镖队忽的舍了官道,往旁边偏僻小径走。方承因怀心事胡思乱想,初时不觉,待走得远了些,猛得发现了,心中不觉好生纳闷。走镖,尤其是走明镖,最忌的就是往小路上走。小路狭窄,易于设伏,这是最浅显不过的道理。所以走镖之人,大半顺着官道前行,一来不易着埋伏,二来官道人多,劫道的也不好下手。按理这杨总镖头乃是走镖世家,这点常识不可能不知道的。如此大违常规,方承心里好生奇怪,却也不便多问。
山路狭窄,又无人指挥,一行镖队走走停停,好不缓慢。一个多时辰,只走了数里路,方承看得都有些心焦了,需知这也是走镖的大忌。果然很快便召来了是非,只听得一阵马铃声响起,不大功夫从旁边岭上冲下来票人马,截住了去路。当先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形却颇为矮胖,样子看着有几分滑稽。
此人方承认得,他是这黄土岭暮山寨的寨主褚山虎,江湖人称挫牙虎。此人是五虎断门刀的传人,一把鬼头刀造诣颇深,内外功夫尽皆不错。他在这黄土岭拉杆结寨也有十好几年了,虽然做的是剪径营生,却也没什么大恶。他的个性颇为爽直,与黑白两道也颇相合。之前方承曾随同镖局的镖头到暮山寨去拜过山,还曾受过他一顿酒肉。
褚山虎横马道前,大喝一声:“此山是俺开,此树是俺栽,要打此间过,留下买路财。晓事的把东西留下,人都滚,爷爷要财不要命。”
杨少镖头打马向前,冷笑一声道:“这不是褚寨主吗?你这是打算要劫我们的镖货啊。那少爷倒真想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若你们真有这般本事,这几箱子景德青白瓷尽数归了你们,却也无妨。”
褚山虎大怒,提刀在肩,喝道:“我说杨家小子,暮山寨与你们扬威镖局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平日里你我两家,也不少来往,逢年过节的你们也没少礼数。按理你们的镖货,我本不该劫的。只是你们这次也太不地道了点,放着大路不走,偏往我这暮山寨的过山小径走。走便走了,你们如果真的只能借个道什么的,那知会一声,俺褚山虎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看着往日情面上,肯定也让你们过了。可你们偏生一句言语也没有,还这般大张旗鼓往俺这地盘里愣闯,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你们这摆明了是要下俺这暮山寨的脸面吗?俺要是让你们这般过去了,以后俺在道上还怎么混?”
褚山虎说兴起,怒火也上来,鬼头刀往肩下一放,便待动手。这时跑过来一匹小马,来了个清瘦的年轻人扯住了他,在他耳边附上了几句。褚山虎面色稍缓,立在原地没有动手。那年轻人上前一步,代他说道:“我们寨主本来也没真想劫你家的东西,你们扬威镖局虽算不得大门面,到底还是挂着长天镖局的牌子,多少我们还得给点面子。你们要是晓事的,说几句软话,这事便也算过了。但杨少镖头这态度可是不对了,依我看,倒不像是我们来劫道,反而更像你们专门来找碴的。杨老镖头,您老也在,倒是出来回个话,我们倒想问问,今个儿是个什么情况?”
听到这年轻人的言语,方承蓦然心头一凛。这年轻人说的不错,此次出镖,扬威镖局大违常规,确实不像是在走镖,而像是专门来找事的。联想到之前那两扬威镖局所言杨少镖头有意中原八俊之位的言语,方承忽然明了很多事情。方承没有想过角逐什么中原八俊的名号,但以他上次帮魏长青谋划时的情况来看,一般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为搏出名会选些什么下手,却是知道的。
细想一下,这褚山虎正好符合杨少镖头的标准。一是离得较近,不会因为对周边形势不了解,而与其他黑白两道势力牵扯上麻烦。二是,褚山虎的暮山寨后面没有大的后台,不会因动了他而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一细想,眼下奇怪的事也就再清楚不过了。杨家父子多半是盯上这褚山虎,准备拿他扬名,他们这一反常规的作法,说白了就是给自己弄个师出有名的借口。
方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结伴而行,找个照应罢了,没曾想却摊上了这么一档子事,也真是够倒霉的了。看眼下这情形,待会儿一场厮杀在所难免。按常理来说,以方承现在的身份,真打起来了,只能是去帮扬威镖局。可方承从内心里就鄙夷这种行径,无论是当初的魏长青还是现在的杨家父子都是一样。可要真是到了紧关节要的时候,他不出手,似乎又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