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段时间自己太累了吧，否则，何至于如此心胸狭隘？
用力扯了扯眉心，杨睿很快下车，暗蓝色衬衫宛若一汪不可度量的海，给秀颀的背影平添抹深沉。
“小凉，夏晨…”
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致，他很想在后面还加句什么，但怎么也憋不出来。
正在交谈的两人同时回头，苏小凉分明感觉到夏晨虚揽住自己的手臂僵硬了小会儿才恢复如初。
下巴不满胡须青茬一脸疲惫的杨睿正站在离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衬衣略有皱痕，深不可测的眼中隐约有缕缕血丝萦绕，薄淡的唇紧抿成线，好像刚才那两声呼唤根本不是从他的嘴边溢出。挺秀身姿因疲倦而略显单瘦，他那份玉树临风的俊逸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览无遗的落寞。
清风浅浮，吹得他敞开的领口微微颤动。
或许是他的出现太意外所致，一时之间，平日皆是口齿伶俐的三人竟都没说话。
沉默，来得诡异，又凝重。
“Grand，你来得正好，小凉的鞋跟突然裂开了，你抱她上去吧，我来捡这些东西。”
受不了这份不似对峙却近似对峙所带来的压迫感，夏晨暗自窘迫，率先打破静寂。
整整一夜的忧心如焚在胸膛内奔涌不散，急得差点快发疯的杨睿很想高声质问几句她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玩消失，只是，这种念头在眼神触及到苏小凉憔悴如斯的面容时顿时化作烟尘在风中吹散。从根本上来说，她丢掉工作完全是自己的缘故——
生平第一次，他开始怀疑自己执意留在她身边究竟是对是错。
从他出现再到重归，带给她的无一不是痛苦，甚至是灾难。
如果爱情所能带来的只有细小的愉悦以及盛大的悲苦，谁也无法保证这份爱情该不该继续下去。
点点头，杨睿一言不发的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直接朝公寓里走去。
灰白水泥路在眼下变得模糊，蹲在地上的夏晨一样样把东西拾起放进盒子，忽然觉得那些本来很轻的笔记本相框便利贴之类的东西重如千斤。每捡一次，他就觉得手无力一分。明明是一个萧淡的秋日上午，他却觉得是自己有生之年最最无奈最最沉重的时刻。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飘起小雨，润湿了夏晨的眉眼和衣裳。
一场秋雨一场凉，凉了的，不止是空气，也有世间无数颗心。
手捧纸盒在细如丝的雨里站了阵子，夏晨这才端起它走了进去。他进去时，杨睿正在用红花油为苏小凉揉脚。许是有点疼，靠在沙发上的苏小凉一直蹙着眉。默默给她倒了杯水，夏晨知道自己不该继续停留，便道：“Grand，小凉昨晚发烧到39.9度，医生嘱咐必须还要打一到两次的点滴才能好彻底。我学校那边还有点事儿，先走。”
“夏晨，谢谢你，请你…”尴尬正在暗涌，苏小凉岂能不知？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
“小朗那儿你放心，一切都好。你好好养病，工作的事不着急，慢慢找。”
淡米色身影随即消失，关门声和嘀嗒嘀嗒的壁钟声响在并不大的客厅中回旋不散，清清泠泠。
安静，有时候是种可怕的东西。
尤其是默契的两人本乃善言之人，彼此间也无话不谈，一朝沉默，宛似凌迟。
浓郁的红花油味道盘旋在鼻尖，杨睿起身去厨房洗了手，坐回来后凝视她半晌才轻启薄唇：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告诉你能改变什么？”
脱口而出的反问似有埋怨之嫌，意识到这点，苏小凉捋了捋发丝很快问道：
“是他在操纵吗？”
“不是操纵，是毁灭的开始。”
想起于震多年狠厉的行事风格，杨睿默默垂下眼帘。她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就算第一时间通知自己，能改变什么？自从于震到来，他前前后后发了数封邮件回澳洲，电话也打了很多遍，没有任何答复，电话亦不通。再加上宋石一辗转打听来的消息，他有理由相信自己试图拉于震下马的计划已经失败。回来中国之前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有太多意料之外的事发生，所以，现在他几乎寸步难移。
毁灭？
没想到他会用个这么严肃又冰冷的词，苏小凉哑然失笑，重重叠叠的悲伤反而飘散开来：
“他想毁灭我的生活，让我知难而退？或者说，这是我夺走他女婿需要付出的代价？”
“我没跟你开玩笑。”
她的笑容非但没能让杨睿如释重负，反而更加憋闷，呼吸都比从前凝滞：
“有时候我在怀疑，自己回到你身边究竟是对还是错。丫头，我知道你很看重自己的工作…”
“你后悔了？”
从未见过他这般颓丧模样，满腹委屈的苏小凉恍然觉得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没有，我没有后悔回到这里，更不会后悔和你在一起。只是，我担心自己不能给你带来幸福快乐。从认识我开始，你就好像挣扎在苦海里，如今更是如此。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失去工作，也不会平白无故多这么烦恼的事…”低垂的头深深迈入两臂之间，杨睿记起昨天于安娜醒来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睿，我没有死成，你应该知道意味着什么。
充满彷徨和害怕的语气动作让苏小凉如坐冰窖，但是，这种时候，她明白自己不能退却——
男人脆弱的时候，女人就更要坚强。
否则，一切竹篮打水。
爱情还要继续下去吗？
毫无疑问，答案是肯定的。
既然是，那她必须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颤颤巍巍站起跳至对面，她挽住杨睿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头后柔声道：
“如果丢掉工作能换来爱情，那么，我会把这六年的奋斗全部看做靠近你的努力，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