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的Y城白昼依旧热浪滚滚,只是,夜晚的温度终究不似之前炽热。
南风吹过,微带凉意。
广袤天穹幽黑如墨,犹若另一方不知探知的世界。派出所门前,两棵碗口粗的广玉兰亭亭玉立,绿叶蓁蓁,不见清新洁白的花影,却还是有股淡淡的香味沁入心脾。雪白射灯不知疲倦的亮着,将本该神秘黑暗的夜照得多了继续苍茫之意。
安静,是夜的唯一主旋律。
和夏晨肩并肩的走到室外,斜斜靠在广玉兰树身上的杨睿良久没出声,眸色如月般明润,清雅。
坐在玉兰树右侧长凳上的夏晨同样沉默,平淡无奇的五官上神情换了又换,仿佛正在思索什么。
两个男人,维持着久而同的寂静,心地却各有所思。
偶有倦鸟归巢的悉悉索索和昆虫的歌唱点缀此起彼伏,点缀这份沉沉的静默。
直到两人的眼神再度交汇,杨睿终于率先开口:“夏晨,你知道苏小朗打架的原因,是吗?”
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直直射/进心内,并不擅长掩饰撒谎的夏晨默认,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苏小凉在Z城被绑又被解救的事他也从苏小朗口里听到,所以他大概也能猜到这件事会给本来就存在纠葛的两人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只是,今晚看到杨睿和苏小凉一起出现,他的心脏还是僵硬了稍许。所谓前来后到,感情也不例外。已在苏小朗口中听过太多关于苏小凉的印象,因此他对坚韧又善良的她凭空生出一份情愫,却不能强迫它凭空消失。
这份莫名的情意,也许只适合沉默。
好在他向来是个隐忍内敛的男子,所以并没失落到连朋友都不能做的地步,更何况他始终相信如是真正的爱,那就不必占有,只需远远看着,看她得到想要的幸福,看她无忧无虑的生活,这已经足够。缘分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它让有缘人相遇,但所有相遇的有缘人未必就有相守相爱的注定,不是么?
“和我有关?”
深知自己认识的夏晨不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杨睿沉吟片刻,嗓音低沉。
“你怎么会这么想…”
夏晨没料到杨睿会单刀直入的问到问题的关键,他一时之间真的找不到合适的开头来解释这场纷争。
杨睿是个何等聪颖卓绝的人,只消一眼,他就看出夏晨是在思索怎么表达才适合。修长双臂环抱胸前,斜靠树干的他身形秀颀,在夜和灯交错相织的光影中深沉如海。淡淡扬起唇角勾出抹笑意,他镇定自若的道:
“丫头说小朗在学校和你这个老师关系不是一般的好,所以我想他应该会告诉你很多他不想告诉别人的事。夏晨,如果真的与我有关,你不妨说出来。不论是什么,我都不会介意。”
“我不是怕你介意,而是…”好像仍然有什么顾忌,夏晨靠在长凳上,神情闪烁。
“你有没有觉得小朗对小凉的关切有点儿奇怪?我指的是,好像…好像有点过激。”
相信夏晨不是个随便八卦更不是居心叵测的男人,杨睿终于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疑惑:
“当然,这可能跟他小时候的遭遇有关。毕竟,和同龄人相比,他经历的要多得多。在我刚回来没多久,他单独去找过我一次,说了很多。当时我就觉得他的态度很奇怪,只不过不能跟他证实,也不能跟小凉证实。但愿,这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你也感觉到了?”
震惊的站起身,夏晨没料到自己的顾忌杨睿早就有察觉——
自从在迎接新生那天认识苏小朗,夏晨就没由来的觉得自己喜欢跟这个超乎同龄人懂事却也不乏孩子式倔强的学生相处。慢慢熟悉后,苏小朗基本上什么都跟他聊。作为老师和年长的兄长,夏晨和他不知不觉建立起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夏晨发现他经常把自己姐姐苏小凉挂在嘴边。起初,他以为这只是一种相依为命的倚赖,可渐渐的他似乎感觉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倚赖和关切,还有…
难道,要直接询问苏氏姐弟他们之间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血缘关系吗?
这种问题,他自然不能问敏感又倔强的苏小朗,但问苏小凉,纯善的他又觉得这是种冒犯——
怎么说这都算人家的家事吧?
所以和苏小凉熟识后,他就只能用并不明显的语言稍微暗示,不过,苏小凉显然并没有明白。
“我不知道与你有关还是无关,不过这段时间我一直就感觉小朗情绪不对头,想不到就真出事了。被打伤的学生叫元智,和小朗同班,两人在专业上都比较优秀,所以是这次全国性比赛的潜力选手。集训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我并没听说他们之间有任何矛盾。事后我赶到他们集训生居住的寝室查问了其它几个学生,他们说…他们说…”
“说什么?”
脑海里盘旋着各种可能的状况,杨睿微仰的眸垂落,长睫如扇,暗影浓厚——
如果,如果自己的猜测不幸成真,那么这件事对苏小凉将意味着什么?
他可以给她爱情,在不远的将来给她婚姻和幸福,却无法阻止这颗多年前已埋下的地雷引爆。
缓缓坐回长凳,夏晨借着灯光瞧见杨睿一张俊脸皆是凝重,悬浮的心开始晃晃悠悠的飘荡:
“他们说元智和苏小朗打起来是为张照片。估计你不知道,小朗钱包里放的照片一直是小凉。晚上,他钱包掉了还是怎的,元智捡到并看到里面的照片,因为知道那是小朗的姐姐而不是女朋友,就追问他为什么把姐姐的照片放钱包,小朗顷刻翻脸,言语十分冲。元智继续玩笑,讥嘲小朗是不是像有像恋母情结一样的恋姐情结。结果,这话刚出口,如同碰到禁忌的小朗就同猛兽一样扑了上去,旁人扯都扯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