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能说什么,苏小凉只能贴近杨睿的胸膛,用这种方式传递自己的理解和安慰——
这种意外的状况对从小到大基本上一帆风顺的他来说,是无奈,是逼迫,也是伤害。
事隔多年后再来敞开关闭多年的心扉,杨睿不再有当年怒发冲冠的气愤和想改变却无力改变的苍白感,因为时光早已用深刻入骨的思念和兜兜转转的辗转告诉他什么才是生命中至关重要的雨露。
正所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错误的舍和错误的得,绝对是件痛心疾首追悔莫及的事。
“我坚决不同意和安娜结婚,他们也在坚持,包括从小最疼爱我的奶奶在我面前也是老泪纵横。说句心里话,我实在很痛恨这种威逼的行为,可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除开坚持自己所坚持的,不能再有别的过激行为。在他们眼中,我的爱情不过是年少无知的冲动。那时我就想不明白,难道他们从来就没真正酣畅淋漓的爱过吗?直到后来,我才知道…”
“知道什么?”良久的沉默让苏小凉喘不过气来。
这些,杨睿也从没跟她说过。
或者说,他并没有机会说。
垂眸瞧了一眼怀里樱唇微抖的人儿,杨睿的手指摩挲过她的面颊,似有不忍,却还是出了声:
“知道并不是他们没有爱过,而是很多爱,最后败给了现实,败得惨不忍睹。”
“很多爱,最后败给了现实…”
喃喃重复这句入木三分的话,心绪浮动的苏小凉没由来的觉得一阵心慌——
婚姻不等于爱情,反之,爱情同样不等于婚姻。
爱会败给现实,婚姻很多时候则是现实的产物。
如此一比较,婚姻远比爱情具有威慑力量,也远比爱情存活得更牢固,不是吗?
那么,自己失而复得不堪一击的爱情是不是也难逃此厄运的摆布?
心有灵犀的杨睿很快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让苏小凉产生不好的联想,连忙敛眉正色道:
“丫头,相信我,我不会让我们的爱情也这样。否则,我不会六年后才回来。相信我!”
“我…”实在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再引起任何不安,苏小凉点头:“我相信。”然而,对于这个答案的肯定程度,在她心底却大大的存在不敢让杨睿知道的折扣——
亲身经历过失去他的巨大害怕,亲耳听到过他当年的痛楚,心底本来就很柔软的她再想恨也恨不起来。何况,这段爱情的六年遗失能怪谁呢?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言喻的苦,包括表面上看起来得到了一切的于安娜。
可能是想尽快结束这场能引起太多联想的解释和回忆,杨睿郑重的看了她几眼,随后匆匆道:
“因为我的不妥协使得局面僵硬,我爸妈先是哀求,后是责骂…等一切都不见成效,他们有好几天没提这件事。就在我以为他们放弃的时候,三叔父来找我,说想冷静的谈一谈。他毕竟是长辈,我也不想太拧着干,于是同意。三叔父其实是个很聪明的男人,也算见多识广。那晚,他只字未提安娜一事,只是跟我聊了很多关于男人以及感情的话题。后来,他说了一句让我永生铭记也会永生后悔的话。”
停顿稍许,杨睿眨了眨眼,浓密睫毛投下的暗影使得他看起来更加黯然:
“他说考验一段感情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距离,比如第三方插足,但最严峻的却是金钱。”
单凭这一句,苏小凉已感觉得到杨睿这个三叔父并不简单——
从技巧上而言,他先不谈安娜的事来引起杨睿的反感,接着再说大串杨睿会比较喜欢听的话获取信任,直到杨睿毫无防备事然后再抛出自己的杀手锏。这招攻心计,使得着实漂亮,想来他这个三叔父也算是商场老将吧?可惜的是,当年一心沉浸在医学里的杨睿又怎么瞧得出来,就算他聪明,也不过是个雏儿,怎么及得上他姜还是老的辣的三叔父?自己不也是在ECO干了好几年后才慢慢琢磨出这些吗?
“他这一招很漂亮。”淡淡嗤了声,苏小凉不愿意说他这种做法完全错了,却也不能赞同。
“是,相当漂亮。”
唇角漾出苦涩的弧度,杨睿靠在石凳光滑的靠背上,眼神越过睡莲,越过湖泊,飘向很远的地方:“他是我的叔父,我不愿也不会怀疑他居心叵测。所以,他成功的抛出了最后一招,因为他知道我肯定不会认同。当年的我,真傻,这么明显的一招请君入瓮我都瞧不出来。”
“不是你太傻,而是那时你太年轻,或者说,你的心思比他要单纯。”
“也许。”依旧是嘲讽的口吻,杨睿根本无法忘记自己的错误:
“在我出声反对他这种说法并一再表明你不是这种人后,他提出我们来打个赌。平时我不是个喜欢跟人开什么赌局的人,但那次我觉得自己必须赌,因为它的赌注是我对你的信任,和对我们两感情的信任。我要证明,证明自己的不妥协是值得的,是正确的!”
“所以,你父母带了两万块钱来学校找我…”
苏小凉慢声接过他的话,她曾觉得生命中最屈辱的一幕又浮出水面。
悄悄打量着她安静平和的面容,杨睿好像吃了黄莲,从嘴到心,苦不堪言——
只需看她问心无愧的神情就知道并没收那两万块,而自己,当时居然只傻傻的相信父母不会骗自己:
“是我爸妈骗了我,我一直以为他们不会骗我,呵。可能骗与不骗也要分情况吧,在那种举家皆危的时刻,他们选择骗自己的儿子来挽救整个家族的荣辱存败。这种决定我不能说错,换作是我也可能这么做,只不过,身为那个被骗的儿子,我觉得很悲哀。”
“不,他们没骗你,那两万块我确实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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