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福建社会科学院科研成果选编(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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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学术论文(9)

1.文学成为消费社会符号生产的重要依托。以消费为中心的消费社会所形成的后现代消费文化,着力彰显商品的文化内涵——包括文化理念、价值观、时尚趋向、人生姿态等等,并将这种内涵与人的身份、地位乃至教养等联系在一起。一种香水的广告对该香水的物质构成和生产技术可以只字不提,却似乎是不着边际地来上一句:用了这种香水,会令人想起夏威夷风光。而事实上这种香水与夏威夷毫无关系,这么说仅仅只是因为每年有许多世界级的富商到夏威夷度假,夏威夷也就在某种程度上具有特殊的符号意义,即象征着财富与金钱。能够让人想起夏威夷风光的香水也就不同一般了——选择它如同选择了一种富贵:尽管这只是一种虚幻的富贵符号。大量运用文学表现手段的现代广告,无时无刻地在借助文学的表现力赋予商品以及人们日常行为以新的意义和内涵。许多知名商品品牌所包含的独特文化内涵,都是依靠富有创意的文学表达和其他表现方式得以实现的。宝姿、阿迪达、LV、GUCCI等服装和箱包品牌被消费者接受的原因,主要不在于产品质量,而在于设计和品牌独特的文化理念,而文化理念的形成和被接受,往往离不开富有文学色彩的广告创意。不仅是商品,人们选择什么样的住宅、旅游景点,逛什么样的商业街区,去什么样的书屋购书,到什么样的影院音乐厅看电影听音乐等等,都跟这些地方是否被广告修饰过密切相关。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事实上参与了整个后现代消费文化的建构与形成。

2.文化经济化过程中文学扮演了重要角色。在文化产业异军突起的今天,文化已成为一种新的生产力得到高度重视。文化的创造已不单是文化本身的事情,而是与经济发展密切融合。文化人的劳动也不再是单纯地创造文化成果,而同时也是在进行经济活动,力图获得尽可能多的经济利益。于是,许多拥有文学才能的文化人,不再是关在书斋里从事纯粹的文化创造,而是分化为各类直接创造经济价值的文化商人和文化经营者。如出版商、演艺经纪人、自由撰稿人、歌星影星等等。他们大多数事实上也是从纯粹的文化人转变为进行文化商业运作的文化商人。无论是哪个文化行业的,市场运作过程中最重要的内容开发,往往也都离不开文学的介入。

3.文学参与了传媒文化的形成与演变。与审美文化注重于美学建构、历史思考与现实批判,强调审美功能、意义建构和教育功能不同,传媒文化则是一种消费性的文化,具有很强的商业性,是由一系列的媒介产品所组成。它注重于感性直观、感官愉悦,追求时尚,强调即时的文化消费。传媒文化的消费活动虽然本身也是一种文化,但与传统的精神文化不尽相同。传统的审美文化、精神文化更关注形而上的精神领域的价值建构,而传媒文化则关注日常生活方式以及行为方式的移变,其影响更多地指向人们的生活姿态、消费观念和生活方式。于是,传媒文化被理解为是一种“其内涵侧重于在当代社会所引发的信息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变革,特别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蓬勃发展的、以现代传媒和电脑科技为支持的、以金钱资本为动力的、以包含信息和价值的光电影像或虚拟互动为主要内容的大众文化产品,及其外围的生产、传播和消费活动。”陈龙:《传媒文化研究》,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第20页。传媒文化在营造时尚、传播流行文化的过程中,文学无疑是重要的合谋者。尽管当下“图像、影像等视觉内容与形式日益成为我们文化的主要内容和形式”,陈龙:《传媒文化研究》,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第19页。但这些影像媒介都在很大程度上或直接运用了文学的表现方法,或延伸和改造了文学的艺术手段;而文学本身也直接参与了后现代消费文化的形成——当下的传媒文化事实上就是后现代消费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4.文学成为新媒体内容建构的重要元素。如今,以纯粹的文学形式呈现的文学作品越来越处于边缘地位。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报刊、广播、电视和广告这四大传统媒体之中,处处闪现着文学的身影——文学文本的图像化、影像化成为读图时代的文化时尚,大量改编自文学的图画书、漫画书、动漫片、电视和电影,事实上是另一种媒介形式的文学传播。就是广告,也越来越具有审美意味,甚至我们可以将其看做一种简约型的商业文学表达。不仅如此,文学的身影还出现在依靠新技术支撑的新媒体之中——数字广播、手机短信、移动电视、网络、触摸媒体等。这些新兴的媒体无疑需要有大量的内容作支撑,而这些内容许多都是从文学派生出来的。文学在这个时代许多时候被媒介作为一种文化母本和文化元素,经由合乎文化消费市场需要和现代人审美口味的加工,成为形形色色的媒介文化产品:这其中虽不乏精品之作,但更多的是娱乐文化产品。

(二)文学变身的内在表现

文学与社会文化、经济发展,特别是与传媒之间关系的变化,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文学地形图,也改变了文学在整个社会文化大格局中的地位。如果仅仅从狭义的文学而言,早已风光不再,地位也令人担忧,甚至屡屡被视为即将消亡。这事实上也是市场经济条件下文学的真实现状。但如果从宽泛的意义上理解文学的地位,则全然是另一种结论——文学在整个社会经济文化发展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从文学变身的外在表现看,其地位不言而喻。但这些外在关系的变化究竟给文学本身带来了什么,这是我们不能绕开的话题。

事实上,外在关系的变化给文学自身带来了十分显著的变化。概要说来表现为“五个消失”和“五个浮现”。

五个消失:

1.美感的消失。这里讲的美感是传统意义上的美感。从既往的审美尺度来看,当下文学作品缺乏丰富、厚重的理性内涵,也缺乏对社会某个方面本质的揭示,对真、善、美的表现几乎淡出了作家的视野。人们从作品中看不到对社会问题与人生哲理的深入挖掘,同时在美学风格上,失去了对崇高、壮美、绮丽、空灵等美感形态的追求。

2.情感的消失。当下文学作品,不再强调对纯洁、真挚的情感表现,也缺少忠贞不渝的两性情感的描写。如今的作品难以有把爱与生命相维系的表现,也难以有像贾平凹《小月前本》、张洁《爱,是不能忘记的》、路遥《人生》等作品中那种纯洁的爱、至死不渝的痴恋以及爱与道德理性之间的矛盾纠葛。爱情被性爱所取代、激情被狂热所替换、友情被肆意放逐、亲情由契约来体现。诸多情形表明——20世纪90年代以后,人们的情感方式发生了深刻变化,道德观念也发生了变化,特别是80后与90后的年青一代,情感方式与传统的、古典式的完全不一样。

3.风景的消失。在以往的经典作品中,不乏出色的风景描写,许多精彩的段落被收录中学课本,成为范文。可眼下作品中很难看到风景描写,从古典诗词曲赋中传承下来的风景描写,似乎断了文脉。这事实上是与情感的消失相联系的。风景描写常常是为了抒情,所谓情景交融,是一个理想的意境。风景描写的消失,还不仅意味着抒情的消失,而且意味着人文情怀的淡化。

4.道德的消失。当下作品,更多地追求阅读快感,追求趣味性,完全将道德理想的承载放弃了。20世纪80年代的小说,道德感很强,写人性欲望,写情感与道德之间的矛盾、冲突。到90年代,人们之间的关系从道德关系转化为利益关系,在契约与规则下的利益实现和欲望实现,导致道德的淡化。

5.历史的消失。这里说的历史的消失有两个含义,一是指从新历史主义观点出发来考察历史小说而言的。譬如在先锋小说中,作家受新历史主义影响,对历史的真实性表示质疑,他们笔下对历史的描写,不再像以往那样追求所谓的历史真实,而是将历史作为一种元素进行再叙事,重新编织故事,既不关注也不刻意再现历史的真实性,只是关注如何将历史融入所讲述的故事或所表现的内容,或仅仅将历史作为一种载体、背景和元素,为小说所要表现的人性内涵服务;二是指在历史题材小说中,不注重历史规律、历史本质的揭示,而关注于历史人物的人性的展示。如唐浩明的《曾国藩》,二月河的《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陈斌的《李鸿章》等,这些历史小说虽然也按历史的脉络书写,但那仅仅是作为表现人物情感、心性的一种必要过程,而对历史进程中人物的作用、历史事件背后的社会文化因素则缺乏深入表现,而作家对历史本身的理解也显得模糊不清。这些作品最大的特点在于表现了富有个性和人情味的历史人物。

五个浮现:

1.欲望的浮现。受商品经济时代和市场导向的影响,文学创作呈现出对人性欲望描写的热衷。在现实社会追逐物欲和享受的氛围下,难免更多地激发了人性中种种感性欲望——权欲、钱欲、情欲、占有欲、支配欲、爆发欲、破坏欲等,这些便成为作家描写的重心。在这所有的欲望中,最重要的就是情欲、消费欲。

2.快感的浮现。欲望和快感都是相对于情感而言的。欲望是一种本能宣泄,快感则是具有娱乐意味的欲望。也就是说,在时下的欲望宣泄中,总是指向快乐的、轻松的和趣味的。

事实上,对欲望的表现可以有不同的书写方式,在深度模式下书写欲望,依然能够表现深刻的人性内涵。而在时下所有表现欲望的作品中,只是为表现欲望而表现欲望,很少表现欲望之间的冲突。一有冲突就会有困扰,甚至有痛苦,也就必然要显现出沉重感,而如今的文学是拒绝沉重感的。

3.个人的浮现。以往是强调群体,大到国家、民族,小到组织、集体,对个人需要的尊重是有限的。时下作品则往往更多地关注个人的欲望,并且这种个人还不仅只是与社会相区别,而且与其他的个人相区别。也就是说,只表现属于个人的欲望,并且只通过个人来表现,而不是通过个人与个人之间、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来表现,是一种孤立的个人欲望表现。

4.娱乐的浮现。时下的文坛,不论是精英书写,还是大众的、网络的写作,都强调可读性,强调市场效应,以娱乐代替了审美建构和理性批判。这导致作品大都追求娱乐性、可读性特征,怎么好看、怎么吸引人就怎么写。

5.都市的浮现。许多有影响的创作群落和创作流派,基本上都是表现都市题材,如新写实、新生代、女性写作(身体写作)、新新人类以及大量的网络文学作品。而此前的文学写作,虽然也有不少都市题材,但写市井和民间的居多,而且多是历史题材,如冯骥才的津门小说、邓友梅的京味小说、陆文夫的“小巷人物志”系列作品等。

都市空间的凸显,为欲望、快感、娱乐化的表现提供了场所;而与淳朴、宁静乃至单纯相联系的乡村,则逐渐淡出了作家的视野。

从上述“五个消失”和“五个浮现”,我们不难看出,文学书写已完全挣脱了既往的审美规范,在市场取向和自由表现中,呈现出价值虚空、欲望失控、娱乐失根、审美失范的状貌。这些变化背后,无疑有着深刻的文化与社会背景。

二、文学变身的文化背景

在人类漫长的文明发展历史进程中,电脑和互联网出现的时间无疑是相当短暂的,但就在这短暂的几十年里,由电脑和互联网带来的变化却是划时代的,甚至是令人惊叹的。当初电子计算机和互联网的发明者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一电子通信技术的进步带给人类的远不只是人们信息传播和交流的便捷,更重要的是由此导致了社会与文化格局的巨大变革以及文化生产方式的转换,并由此产生出一种新的文化形态:网络文化。

如今,互联网已将民族国家之间的文化边界消弭殆尽——民族文化作为一个民族的身份表征,曾经是那样神圣庄严、那样深厚稳定、那样具有排他性。但现今这种民族文化的壁垒早就被互联网冲击得支离破碎,以致许多在文化传播方面处于相对弱势的民族国家,面对强势文化咄咄逼人的入侵态势,越来越感觉到维护国家文化安全的紧迫性与重要性。文化安全是与国家的文化主权相联系的,包括了文化制度和意识形态选择权,以及与之相应的文化立法、文化管理、文化传播和文化交流的独立自主权等。但我们更关注的是强势文化(包括各种具有相当市场占有率的文化产品)传播所带来的文化渗透,对另一个民族国家产生的文化观念、文化生态和价值取向等深层次的意识形态影响,这种影响才是最要害的,也是最具危险性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人们关于文化安全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互联网强大的传播能力和渗透力,已在很大程度上打破了以往文化传播的模式和阻隔:一种文化只要有足够的吸引力和相应的技术支撑,就能够跨越国界和民族文化壁垒,长驱直入、横扫全球,不论怎样的围追堵截都无法阻止其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