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诺从记事起活了18年,有两件事情令他很难过很难过,如果硬是要欧阳诺来形容,他说他把每个形容难过的词都想了一边,像是心如刀绞,肝肠寸断什么的,还是找不到合适的来形容当时的感觉。每个人难过的定义不一样,痛苦,流泪,烦躁,不安,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充实着大脑,甚至是丧失理智。
欧阳诺清楚的记得被所谓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抛弃的时候,6岁的他刚能记住些许事情,不多,却记忆犹新,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小鹿,茫然的不知所措,但依然渴望熟知。记得那天的风,草地与泥土的混合气味,漫天的风筝,花花绿绿的不计其数。那女人临走前还指着天上的风筝告诉他哪个是老鹰,哪个是蝴蝶。她轻笑着的面很美,看向欧阳诺的眼神很温柔,蹲下身,看着欧阳诺的眼睛,左手轻轻抚上欧阳诺的脸颊:
“乖乖在这里等妈妈,妈妈一会儿就回来,嗯?”
然后抱着欧阳诺,好久才放手。
欧阳诺看着女人的背影,然后目光转向天上的风筝,按照女人所说的,重复的呢喃着哪个是老鹰,哪个是蝴蝶,小鸟或者猫头鹰。之后开始数数,六岁孩子的数字范围他只能到数到五十,从一到五十,再从五十倒数到一,反反复复。累了会停下来观望女人离开时候的方向,然后接着数,最后数到天上只剩下几个风筝。
欧阳诺不知道自己数了多久,他看着天上的风筝不断减少,周围的孩子都被父母领回家,四周开始亮起暖黄色的灯光。他开始不安,眼睛不停的看向四周,起身往女人离开的方向走,走的很急,步伐越来越凌乱,之后便奔跑在寒风中,小小的他第一次感觉到,临近夏天的晚上,风依旧冰凉刺骨。
第二件,是被沈栎抛弃的时候。那个时候欧阳诺14岁,刚收到G中学的通知书,他以全省最好的成绩考入G中学,心中的喜悦想立刻跟沈栎分享。想快点儿,再快一点儿见到那个人。轻轻的开门,小心翼翼的惦着脚尖,想给沈栎一个惊喜,但接下来听到的却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看到沈栎收了男人的钱,用信封装着的厚厚一叠。
“我……会让沈诺跟你走……”
欧阳诺呆呆的站在门口,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是什么状况,满脑子都是厚厚的信封跟那句“会让沈诺跟你走”他看到沈栎眼中的震惊,听到沈栎声音颤抖的叫了一声“小诺……”。欧阳诺扔下通知书疯了一样的跑出沈栎的房子,那个所谓的家,心一阵阵抽痛。欧阳诺觉得没有比当时更痛苦的事情了,心就像用带倒刺的针扎着一样,一下一下的,无论扎进去还是拔出来都疼痛难耐。
他想躲起来,他怕沈栎不要自己。
最后的最后,欧阳诺还是哭着回去求沈栎不要送走他,说他会乖乖听话不惹沈栎生气,长大会赚好多好多钱给沈栎。沈栎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他便跪下求沈栎,抓着沈栎的衬衫,不断的重复着不要丢下我,我会乖乖听话。
但是沈栎还是抛弃了欧阳诺。
欧阳诺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可悲的,连续两次被人抛弃。一个是嘴上说着最爱他的人。一个是他最爱的人,理由很简单,为了钱。
想到这里,欧阳诺用手按压住胸口,缓解心脏传来的阵阵刺痛感。
对面的男人低着头,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牙齿用力的咬住下唇,留下一排月牙形凹痕。偶尔浓重的喘息显示出主人的紧张,却又拼命的调整呼吸想压制住。
欧阳诺觉得十分可笑,仿佛受委屈的是眼前的人而不是自己。
钢笔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一下一下,像是故意透漏出使用者的漫不经心,亦或是提醒着什么。欧阳诺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尴尬的气氛持续很久,男人终于忍不住先开口:
“你的车……我会赔偿的……我……”
“多长时间,金额多少,耽误我企划案的时间还有损失费怎么算?嗯?”
没等男人说完,欧阳诺出声打断对方,随即停止敲打桌面,勾起嘴角,接着讽刺道:“沈先生,以你现在的情况,能出多少钱?令弟故意弄坏我的车子,你是打算抵押房子还是卖血?还是等着令弟坐牢吃官司?或者……用沈渊偷来的钱还我?”
听到弟弟的名字,沈栎惊讶的抬起头,眼中写满不可思议,他没想到欧阳诺会知道沈渊的事情,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露骨的侮辱,虽然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被侮辱的准备,但亲耳听到的跟想象还是有很大差距,至少,想象的不用硬扯出微笑,也不用假装镇定。
沈栎苦笑:“小诺……你知道小渊不是坏孩子,他是被逼的……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但我会还你的,但请你……给我点时间好吗?
“沈先生,请你注意称谓”欧阳诺似笑非笑的看着沈栎“我们的关系,好像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熟,你说,对么?”
办公室内再次安静下来,两个人各怀心事。沈渊是沈栎的软肋,是沈栎唯一的亲人,他十分紧张沈渊,他不可能让沈渊吃官司,更不可能让沈渊坐牢。而欧阳诺专挑沈栎的软肋戳,还一戳一个准儿,不至死,却疼痛难忍。欧阳诺觉得自己特别幼稚,居然用沈渊威胁。他不在乎企划案,不在乎他的车,甚至不在乎沈渊坐牢,他只想让沈栎跟他说说话,解释下当年的事,哪怕是从沈栎口中只得到一句问候。但是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在十几平方米的空间内,沈栎除了沉默就是请欧阳诺给他时间筹钱,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句问候。仿佛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只是肇事者的家属与受害者之间的谈话。
“十五天”欧阳诺说“沈先生,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筹钱,不然的话,沈渊就等着吃牢饭吧。”
沈栎站起,转身,拉开门,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点犹豫。欧阳诺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手撑着玻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走出帝悦大厦,看着他冒冒失失的撞上行人和心不在焉的人道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之后消失在视线内。
沈栎直到离开帝悦大厦之后,才放松下来,甚至没有注意到对面的行人,撞到人后不等人家出声立马道歉。在得到对方的谅解后,沈栎揉揉额头,想起了欧阳诺冰冷的语调,讽刺的言语,对自己说的每句话都咄咄逼人。松了松颈上的领带,沈栎自嘲的笑了,唯一值得高兴的,恐怕只有在那人面前伪装的很不错了。没有乱了阵脚,知道方寸,除了开始的紧张,后面表现的都很不错呢。从那男人的语气中就能感觉的到他是得有多恨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恨自己呢?
好想问问他过的好吗?胃还经常痛么?有没有按时吃饭?甚至想请他原谅自己,想回到过去,想跟他生活在一起。
果然这都是白日做梦。
昏昏沉沉的回到家,沈栎把自己甩到床上,随后陷入昏睡。
他太累了。与欧阳诺短短的一个小时见面,就像过了几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