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聂云飞的狂笑声中,晨光静若止水,而沈琴却骤然发难了。她右臂一个肘锤撞向身后的聂云飞,聂云飞颇为机警,笑声不止的同时胸腹后缩。谁知沈琴这一击却是虚招,她的左手上已多了一副雪亮的手铐,右手一把抓住环扣在自己脖子的聂云飞的左臂,左手挥铐疾扣聂云飞左腕。聂云飞以为沈琴在重伤之余已经使不出什么凌厉的手段,而且自己有枪在手,是故并未严密提防,却不料闪开肘锤却被手铐扣住了左腕。他大惊之下,一瞬间不知该倒纵出去还是立即射杀沈琴,无论跃开还是开枪,都意味着失去了对人质的挟制,所以他竟然出现了些微迟滞。也就是这一点点迟滞,沈琴已将手铐的另一边扣在了自己的右腕上,将聂云飞和自己铐在了一起。
待聂云飞醒过神来,为时已晚,他和沈琴已经被牢不可破的警用手铐连在了一起。他气急败坏地用枪顶住沈琴的额头,大叫:“钥匙拿出来,否则我立刻打爆你的头!”
沈琴慢慢坐倒下去,脸色苍白,痛苦地喘着气,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留下来。她并不是胆怯害怕,而是刚才那一锤一抓一扣已让她肋部的骨伤牵扯得痛不可当,全身脱力。她抬起头迎着枪口,看着枪的上方,苍白的脸上绽出一丝笑意,说:“那你就开枪吧,你想带着我的尸体逃走吗?”说完,她就晕了过去,身体瘫倒在地。聂云飞被手铐拉扯着,不得已只好蹲了下来,枪口依然指着沈琴的头。
站在五米之外的晨光看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几乎惊呆了,他也没想到沈琴能在伤重如斯的情况下出手,那兔起鹘落的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他心想便是自己也未必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此时沈琴依旧在聂云飞的挟制之下,晨光深悔自己反应迟钝,应该在刚才沈琴出手时也立即出手,便可一举制服聂云飞。
这个聂云飞正是夕阳云州项目的那个投资商聂云飞,也就是那个在一段时间内向夕阳示爱的潇洒英俊的绅士。但此时的他已全无那种略带忧郁的贵族气质了,而是脸如死灰、目露凶光,不过他已经开始恢复沉着,不再歇斯底里了。
晨光看着对面这个已改名为聂云飞的夕日队友曲骏,心里五味杂陈。加上刚才聂云飞说夕阳怀的是他的孩子,晨光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内心却不能不被干扰,这也是他刚才没有及时配合沈琴的原因之一。他关切地看着昏迷的沈琴,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聂云飞说:“你要怎样?开价吧!”
聂云飞没有说话,回头向对面晨光家那面破碎的落地窗望了望,黑黢黢的什么也没看见,但他知道那黑暗中有狙击步枪的枪口正对着他的头。他站起身,左手抓住沈琴的右手,拖着她的身体离开了窗边,退到了左侧的墙边,然后坐在了地上,靠着墙。
晨光知道他是要躲开狙击枪的子弹,自己却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窗前,落地窗没有了玻璃,外面夜视望远镜和狙击手的瞄准镜里都能清楚地看到他。他又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快说吧。”
聂云飞笑了笑,说:“着什么急嘛,我们多年不见,今年虽然已经打过数次照面了,但你是今天才知道是我的,老朋友久别重逢,先一起怀怀旧嘛。你还记得亭亭吗?谢雨亭?”
一九八九年的夏天,晨光收到了警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兴奋不已。这天下午,他正和几个同学汗流浃背地在打篮球,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回头一看,是射击队的队友谢雨亭。他把球扔给同学,向谢雨亭跑了过去。阳光下,谢雨亭俏丽的脸上没有往日红润,而是代以一层严霜。刚刚满十八岁的晨光的笑容没有了,站在那里有点手足无措。
“你报考了警职大学?”谢雨亭问。
“是…是啊。”晨光嗫嚅着答道。
“那你为什么跟我说要去国家射击队!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是去报考警职大学!”谢雨亭突然声色俱厉地大声喝问起来,惹得球场里的同学都停下来望向他们,晨光更是难堪得手脚发麻。
晨光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地憋了半天,觉得在同学面前颜面扫地,终于拧着脖子说:“我,我报考什么大学关…关你什么事啊!”
谢雨亭怒气勃勃的脸上立即涌上了红云,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咬着嘴唇想了想才说:“那你凭什么骗我说要去国家射击队啊?”
“没有骗你啊,本来是想去的,后来改主意了嘛。”晨光嘟囔着,但明显有点理亏强辩的味道了。
“改主意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谢雨亭杏眼圆睁。
“这是我的事啊,难道还要跟你商量?”
“可你害得我选择了国家射击队!”
“你不是就想去国家队吗?”
谢雨亭突然语塞了,脸更红了,也不知是不是生气又加上艳阳高照的原因。
晨光似乎感觉扭转了势头,便再接再厉接着说:“再说,你和我又不在一个学校,如果同校,就算不同班,我也会跟你说的。”
谢雨亭的眼神变得幽怨了,半晌无语,后来竟然眼眶发红、泪水盈盈。晨光见状发慌了,而且莫名其妙,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球场里有同学在高声起哄:“光仔,是不是搞不定了啊!”
晨光回头用威胁的眼神瞪了那几个同学一眼,似乎在说:“小心老子等会扒了你们的皮!”他虽然不是班上年龄最大的男声,也不是班长,但地位极高,俨然就是班上的老大,甚至是高三全年级的老大。这得益于他的豪爽不羁的性格、他射击世界冠军的威名还有他高大俊朗的外形,既得到男生们的敬畏,有得到女生们的青睐。
待晨光转过头来看谢雨亭时,谢雨亭已经不在原地了,而是正向远处狂奔,边跑边擦拭着眼泪。晨光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呆呆地看着。这时身后传来那几个同学的叫喊声:“别愣着啊,快追啊!”还有个铁哥们跑过来推他:“快追,小心人家出点什么事,你就闯大祸了!”
晨光懵懵懂懂地就跑了起来,朝谢雨亭追去,快追上时他突然心想:“我干什么了就要闯大祸了啊?”
刚刚追到谢雨亭身后,谢雨亭突然停住了转过身来,晨光收势不住险些和她装个满怀。谢雨亭的脸上已经没有泪水了,只见她面沉似水平静地说:“送我回家。”那口气不是请求,像是命令。晨光几乎是本能地点了点头。
出租车在谢雨亭家小区大门口停下时,晨光傻眼了,这才想起自己背心短裤,身无分文。谢雨亭白了他一眼,拿出钱来付了车费,就下车去了。晨光在车上愣了一会,心想自己还没有回去的路费啊,只好跟着下了车。
谢雨亭看着晨光,说:“我还没到家呢。”说罢就朝小区里面走。晨光脸上青红不定,心想这亭亭平时对自己挺好的啊,今天犯什么病了?咬咬牙只好跟上去,少不得要向她借几块钱赶公共汽车回去,否则就只有走回去了,城东城西的至少要走两个小时吧。
来到谢雨亭的家门口,晨光刚想开口借钱,谢雨亭却说:“进去我才到家了。”
晨光瞪大了眼睛,进去!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宽大的篮球背心和短裤还有高帮的篮球鞋,心想这样怎么能进去见叔叔阿姨啊?一脸难色。谢雨亭也不管他,拿出钥匙开门就进去了,站在里面说:“进来啊。”
晨光紧张地向里面张望了一下,没见到她的父母,稍稍放心,就说:“你已经到家了,我…我可以走了吧?”
谢雨亭不置可否。
晨光咽了一下口水,说:“能不能借我几块钱?我赶公交回去。”
谢雨亭点点头说:“过来拿吧。”
晨光小心翼翼地迈进门去,谢雨亭立即将门推过去,“嘭”的一声门锁上了,然后她用身体挡住了门,痴痴地盯着晨光。晨光一惊,预感到不是自己闯了大祸,而是自己大祸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