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从榻上一跃而下,跟在顾琰身后比划起来。太极拳他更熟悉,经常看皇爷爷和娘练。
其实顾琰本就是因为舅舅阵亡的消息受了打击,受寒之后之前累积的疲惫又全发作出来。这么一倒下,精神有些奄奄的。如今被仇恨和怒火催逼着,精气神又慢慢恢复了。再加上已经喝了几日的汤药也发挥效果。到出发的时候,已经不见病态了。
马车里,团子靠坐在顾琰怀里,手里把玩她腰下佩饰。
“娘,我们这是去干嘛?”之前他们都是去城里,不是去军营来的。
顾琰给他把帽子取下,摸着他暖呼呼的头道:“去想办法打扁西陵王纳真啊。”
团子想起两天前母亲愤怒的一幕,还有这两日在云山那儿,他也听到有士兵在忿然。这会儿听说是要去打扁西陵王,便用力的点点头。
马车外,云山和关天河各自率领人马跟车走着。云山问道:“关统领,太子妃去镇北军大营是意欲何为啊?”他也很想问顾琰的。可是顾琰发号施令的时候,气场一下就出来了。竟让他一下子觉得好像是在大将军跟前听令一般。他习惯了听大将军的将令行事,从来不会多问,也就没有敢问太子妃。啧啧,难怪这既美艳又端方的太子妃能把太子那么个主拴得牢牢的。之前她听到老耿阵亡的消息就病倒了,还一病几天,自己还以为关于她的一些传闻是被人夸大了呢。
关天河道:“还能有什么?太子妃要亲自收拾西陵王。到镇北军大营去方便得多。而且也可以兼顾督促预备雪灾的诸多事宜。你派人去知会大将军了么?”
“太子妃让我今晚派人去知会大将军。”真的只是知会,太子妃就没打算接受拒绝。今早已经出发,到晚上才连夜派人去通知。这是根本就不准备听大将军的回音。这太子妃强势起来还真是,有几分堂姐当年的风采啊!也不知道大将军会不会觉得似曾相识呢?
关天河道:“看来太子妃这回是真让西陵王气大发,动了真火了。”只是,那西陵王在她只是一介女官的时候就曾经下手掳过一次。这次又险些被他得逞。他让人给太子递话,怕也不全是为了激怒太子而已吧。这厮也不是头回这么大胆,敢觊觎太子殿下的女人了。不过,太子妃的舅舅耿将军死在西陵人手里,太子妃怕是巴不得亲手砍死他。他就是真掳走了太子妃,怕是也得不了什么好。这位必要的时候绝对是浑身带刺的。
云山玩笑地问道:“太子妃动了真火,这后果严重不严重?”
关天河笑道:“怕是西陵王再是狠辣、再是纵横天下,都要留下一个败在女人手里的名声一辈子洗不掉了。”
云山挑眉,“你对太子妃这么有信心?西陵王可是搅动得天下风云际会的人物啊。”这么说他还是低估了太子妃?
关天河道:“是,我对太子妃很有信心。”如果太子妃不是这么厉害,皇上就不用如此忌惮他了。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灯下黑,居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和何山说起此事,也是唏嘘不已。可是碍于身份,他们也不敢提醒啊。
冬日的京城,天黑得早。戌时(19点)的梆子刚刚敲过,靖西侯顾府的灯笼已陆陆续续的全亮了。
靖西侯府占地极大,东院的正屋住的是侯府太夫人管氏,极富贵的一个老太太。此时眉峰紧蹙,手里一串凤眼菩提子念珠不停转动。满屋的丫鬟婆子悄无声息,唯眼观鼻鼻观心而已。顾家的规矩大,太夫人正与侯爷、侯爷夫人商议着一件棘手的事,岂有她们发声的余地,只静听吩咐而已。
“老三倒是个好的,能助你一臂之力,可惜……”管氏说到自己嫡出的次子,脸上现出一丝悲苦。她这个儿子自小精通诗书,是有名的才子,在皇帝跟前都是挂了号的。从小也是如珠如宝的捧着长大,只可惜这才二十三,竟就病入膏肓了,可怜膝下竟还无有儿女。她有三个嫡出的儿子,分别是老大、老三还有老五。
“至于老五,唉——”说到幼子,管氏唯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靖西侯爷顾诚叹道:“是个女孩儿,不然倒也算两全其美。”
侯爷夫人林氏心道:是啊,若是个侄儿,过继给三弟就是。回头只说是远亲家的孩子便行了。
太夫人一拳捶在小几上,“那个不争气的东西!”
靖西侯和夫人赶紧劝道:“是儿子|媳妇没有教好五弟,母亲不要再生气了。当务之急,是要将那对母女赶紧妥善安置了。”
今日午后,有个不足双十年后的小妇人抱了个病怏怏的三岁的小姑娘在侯府大门外求见顾五爷,自称是他的妻室。名字是顾家五爷没错,拿出的玉佩也是他从前佩戴的,只是身份却报的是顾府旁支。下人见那小姑娘长了一双顾家人的凤眼,果然跟府里的五爷极为相似,便报了当家主母侯夫人林氏。
林氏闻说后在心里直骂小叔子不长进,他与茯苓县主的婚后为了他家里家外偷腥的事时常的吵吵嚷嚷也就罢了,居然还招惹得外室上门来。
可真要只是外室就好了。所谓外室是没有名分的,还算好打发。可是待林氏让人把那对母女从下人出入的角门带入才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那妇人竟说与小叔子是明媒正娶有婚书的。
这下林氏不敢怠慢了,来了个持有婚书的五夫人,婚书的时间还在前头。那茯苓县主算什么,妾还是平妻啊?
一边差人报了婆母太夫人管氏,一边让人去衙门将夫婿叫回。这已经不只是内宅的事了。往大了说,欺君都能沾边了。茯苓县主虽然不是皇家的县主,却深得宫里贵人的心。不然也不会以将军之女的身份被封为县主了。又有亲姑母为皇妃,这件婚事虽然不是指婚,但性质也差不多了,闹将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管氏闻讯立即就将小儿子顾询叫了来问。顾询开始时一脸茫然,他已经将四年前一时新鲜戏娶的一个小家碧玉抛之脑后了。经大嫂再三提醒那女子的长相姓名籍贯,终于是想了起来。
“娘,也就是一时戏耍而已。”顾询口气中有些漫不经心。
管氏大怒:“戏耍?有戏耍签婚书的么?”
顾询小声道:“做戏做全套,好玩嘛。那个时候儿子还小,她说要婚书,我就让人去衙门办了。走的时候我是留了二百两银子给她的。怎么,她找上门来了?我只是告诉她我是靖西侯府旁支的。”
林氏给气得不行的婆母抚了抚背,抱怨道:“人家才不管你说的是嫡支还是旁支呢。你三年不归,她没有家用银子了,就找上京来了。小姑娘路上病了,我已经安排人带她们在偏僻的院落安置下来,给请了大夫。那小姑娘跟七弟你活脱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然下人怎么会替她通报。我只当是你前些年在外学做生意置下的外室,想着与其在府门外把事情闹大了,不如叫进来然后给些银两远远儿打发了。孩子若真是你的骨肉养到庄子上去,以后再慢慢同县主说。谁知道竟是有婚书的!小姑娘三年前的七月初二生的,已经三岁四个月了。你算算日子吧。”
顾询盘算了一番,然后对着母亲和大哥大嫂点了点头,“算日子应该是我的。”
管氏抓起手边的靠垫就朝小儿子砸了过去,看着虽然气势汹汹,但毕竟是个软靠垫,砸在身上也不痛。这会儿顾询也反应过来事情麻烦了,不躲不避由着母亲砸了一下,然后跪倒在地:“娘,现在怎么办?茯苓知道了一定会闹得不可开交的,她现在还怀着孩子呢,要是有个万一……”老丈人绝不会饶了自己的。
“怎么办,我知道怎么办?你敢做就要敢当!”
顾询又朝着顾诚和林氏道:“大哥大嫂,帮帮小弟。”他今年虚岁二十一,四年多前因为文不成武不就还捅了大篓子,被安排出京去学做生意,将来也好掌管庶务。同时也是避祸的意思。在江南某镇见到一个女子,一时惊为天人,于是着意勾搭。
他府中其时已有通房数名,但当时对那女子是真的着迷了一番,对方的要求无有不允的。于是买了一套两进的小宅子明媒正娶。
当时府里是派了个老管家跟随的,也算是把把关,有事能劝一劝。可老管家初到就因水土不服在客栈病倒。顾询由是通过贴身小厮办妥了明媒正娶的一应事务。对老管家只说是个外室,称一声‘五夫人’不过是好听罢了。于是老管家也只当是如此,没有婚书什么拜堂那些都不作数的。只当自家这位小爷逢场作戏,后来回来不见他提起,也就绝口不提,所以造成了今天这样的荒唐局面。
“母亲宽心,今日府门外并无外人,即便有也只知是来找旁支的顾五爷的。旁支里行五的兄弟也不少,外头不会知晓。家中的下人儿媳也都敲打过了,不会传出什么话去。茯苓在西山别院安胎更是不会知晓。现在,还是赶紧商量个妥善的法子把人安置了为上。”林氏心头叹气,尽管只是她的小叔子,不是她的儿子,可这辈子自己夫妻都得替他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