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1卷:公开投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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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海上的遭遇(3)

“停航的时间很长了,大副等得不耐烦了,现在请汪先生夫妇回风安号去吧!”陈嘉庚脸色难看,但话语并不刺耳。

对陈嘉庚的言行,汪精卫不但没有感到羞愧,而且在心底里泛起一股奇怪的胜利喜悦,说了句:“违背主人的逐客令是不文明的。”就偕妻子回风安号去了。

陈春圃与周隆庠早已把子弹推上枪膛。现在,见汪精卫夫妇安全回到风安号,才放下心来。

李铁民多少看出一点反常现象,他轻轻走进陈嘉庚的办公室,低声说道:“你们不是老朋友吗,似乎谈得不那么痛快?这对夫妻到底是谁呀?”

“是老朋友,是两个不够朋友的老朋友。”陈嘉庚摇摇手,“不用说了,去请大副开船!”

星月号吨位高,马力足,一个小时以后,就把风安号远远抛在后面。

不知是苦中作乐,还是为了庆幸,汪精卫的晚餐,特地请船上的厨师制作了几种可口的海味,又从船上的小卖部买来法国波尔多生产的啤酒和白兰地,与同行者大吃大喝一顿。大家酒醉饭饱之后,一齐站在甲板上,手扶栏杆,欣赏海上风光。

这时候,远处的蓝天与海水相接,涟漪反映着落日余晖,出现一片灿烂的波光。微风习习地吹来,轻轻地拂去了人们身上的汗液,阵阵凉意沁人心脾。海水柔情地淌过来,亲切地舔着船边,又发出恋恋不舍的细语流向船后,慷慨地让位给后来者。一切都是这样和谐,这样恬静,如果不是有几只海鸥在悠闲自得地飞翔,不是风安号在疾速前进,那真会使人误以为是站在一幅海上风景画前。

也许是汪精卫很会斌诗,想象力丰富,又喜欢听音乐的缘故吧,他的感受是仿佛里身于宽敞舒适的音乐厅里,正在欣赏由专家伴奏、名家歌喉演出的一曲优美的轻音乐。他感觉到那轻盈的歌声,像绿色的驼绒那样柔软,春天的和风那样温馨,清晨的露珠那样圆润,雨后的草原那样清新。他陶醉极了,忘却了过去的碰壁和倒霉。他的抱负,他的理想,他的追求,似乎都伴随着这绝妙的乐曲,一一变成现实。

“大难不死,必有洪福。”他默默地念着这句似哲理又非哲理的俗语,又陶醉在想象中的优美乐曲中了。

然而,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呢?

忽然,陈春圃一声喊叫,惊破这美好的一切:“看!东边海面上有只船。”

大家一怔,抬头望去,果真有只船朝着这边驶过来。不一会,他们发现船顶上飘着日本国旗,一个个喜上心头,纷纷猜测着:“可能是北光号!”

“北光号不会从东面来,可能是日本航海公司从台湾开往广州的客轮。”

“船从东边来,也许是北光号在寻找我们。”

反正,只要是日本船,他们就感到亲切,也获得某种慰藉。

几声汽笛从日本船发出,船长威尼克明白,是命令风安号停航。他被这种不友好的信号怔住了。为了避免冲突,只好要大副发出愿意停航的汽笛声。

日本船没有正名,只有番号“258”。大家再仔细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船上用墨绿色油布覆盖着一大堆一大堆枪支弹药,由于覆盖不严,有的枪支的部位露在外边。原来,日本侵华军华南司令部正从台湾运军火去广州。

两只船一靠拢,六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军人气势汹汹地走上风安号。从衣着看,其中有个日军大佐、一个中佐、一个翻译和三个士兵。

“谁是船长?”大佐神态傲慢地说。

“是我,威尼克。”他走近日军大佐。

“你们从哪里来?干什么去?”中佐的语气很不客气。

“从安南海防来,送五个乘客去中国上海。”威尼克也语气生硬。

“五个什么乘客?要他们出来接受检查。”大佐两眼一瞪。

汪精卫等人在轮船的过道上站成一排。陈春圃遵照汪精卫的嘱咐一一介绍说:“这位是中日和平运动的著名领袖、日本帝国的忠诚朋友汪精卫先生,这位是汪夫人,这位是汪小姐,我和这位是汪先生的秘书和翻译。”

大佐愣了片刻,不相信地问道。“有证件吗?”

“没有。”陈春圃把他们如何在亚士力克和铃木、影佐等人的保护下,秘密逃离河内的情况简要地说了一遍。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与影佐先生他们同船去上海?”中佐更加怀疑了。

“这是从策略上考虑,因为……”

大佐横蛮地打断汪精卫的话,说道:“什么策略?没有身份证件,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他扭转脸向威尼克,“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船长先生!”

威尼克迟疑片刻,只好如实说出他们原来冒充的身份。

“你们是冒充汪精卫先生的中国间谍,在这一带海面上搜集皇军运送军火的情报!”大佐武断地下了结论。

“不是,不是,皇军别误会,我的确是汪精卫。”汪精卫急了,赶忙申辩。“你不是汪精卫,是间谍头子!”大佐向三个士兵使了个眼色,“把他捆起来,狠狠地打!”

汪精卫被捆了个五花大绑。士兵一边用皮鞭抽打,大佐一边问:“你是汪精卫,还是张振华,还是间谍?老实说!”陈璧君首先扑过去,抱着丈夫。陈春圃、周隆庠和朱媺也扑过去,包围着汪精卫。日军把他们拉开,他们又扑过去。四个人在这一拉一扑中,也都挨了好几皮鞭。

汪精卫终于从惊乱中镇静过来,说道:“不要打了,我真是汪精卫,等会儿你们会后悔莫及,你们如果有发报机,请与北光号联系。”

大佐和中佐也似乎镇静过来,终于停止了鞭打。大佐返回自己的轮船,打开发报机与北光号联系。影佐回答的情况与大佐见到的完全一样。于是,大佐诚惶诚恐了。他知道汪精卫过去当过中国的国民政府主席,今后又将是新中央政府的主席。主席是国家元首,与他们的天皇一样神圣不可侵犯。他下令痛打了国家元首,这还了得!他踉踉跄跄地来到风安号,命令士兵给汪精卫解绑,然后跪在汪精卫面前,边哭边额头在钢板地面上乱碰,泣不成声地说:“我有眼无珠不识真伪,不识尊容,我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就是汪先生千刀万剐我,也罪有应得!”

中佐、翻译和三个士兵也跪下了,都把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齐声说:“有罪,有罪!”

“你们现在真的后悔莫及了吧!”汪精卫不三不四地这么说了一句。由于他身上的民族气节的总崩溃,他对这些双手沾满中国人的鲜血,刚才又痛打和侮辱过他的日本军人,怎么也仇恨不起来。他见他们如此虔诚地忏悔,竟然说道:“我饶恕你们!以后处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要简单粗暴。快起来!”

“恳求汪先生痛打我们!”大佐的额头又在地上碰了一下,“不然,我们不起来。”

“不打我们不起来!”跪着的其他五个人一齐表示。

这也许是武士道精神的一种变态反映吧。

“你们尊重不尊重我?”汪精卫使用激将法了。

“尊重!尊重!”跪着者异口同声。

“尊重我,就听我的话,起来!”汪精卫高声叫道。

听语气,大佐知道汪精卫已经生气了,这才带头从地上爬起来,一齐说着感恩的话,狼狈地返回“258”号轮船。

四月二十八日清早,风安号刚驶入汕头海面,又刮起一场暴风,大海又沸腾了,船身又颠簸起来。

“风安号吨位小,与影佐先生他们会合后,改乘北光号吧!”陈璧君又感到头昏脑胀了。什么影响不影响,反正是那么一回事。

“让我考虑考虑。”汪精卫感到犹豫。

上午八点,风安号与北光号终于会合。

“哎呀!汪先生,让我们找得好苦啊!”影佐显得很真挚,“那天夜里遇上狂风暴雨,双方又失去联系,想到风安号吨位小,真把我们急坏了!”

“发报机坏了,与你们联系不上,我们也很着急。”汪精卫轻描淡写地说。他要维护自己的尊严,隐讳了其他的一切。

“眼看风浪越来越大。风安号的吨位比北光号小得多,乘它难免发生意外,建议汪先生改乘北光号。”犬养一片真心。

“临时雇不到大船,只好如此了。”汪精卫顾不得面子了。

于是,汪精卫等人告别了风安号,登上了北光号。这时,影佐语意双关地笑着对汪精卫说:“汪先生!从现在起,我们与你们真正同舟共济了!”

“是的!中日和平运动把我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汪精卫情投意合地微笑着,“我们是同甘苦共患难的亲密同志!”

汪精卫使用“同甘苦共患难”这个词,本是为了表示亲密和决心,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个词一出口,却使他一时百感交集,忽然想到自己大半生的坎坷,想到近几天备受艰险的航程,想到死去的曾仲鸣,想到国家的衰落,等等。他两手剪背,在过道上踱了几步,吟哦一会,掏出笔记本,拔出水笔,赋写出一首七律:

卧听钟声报夜深,海天残梦渺难寻。

舵楼欹仄风仍恶,灯塔微茫月半阴。

良友渐随千劫尽,神州重见百年沉。

凄然不作零丁叹,检点生平未尽心。

他无耻地同民族英雄文天祥的壮烈诗篇《过零丁洋》唱反调,向日本主子表示死心塌地当汉奸的反革命意愿,也流露出对前途渺茫的灰暗心情。影佐感到汪精卫的诗格调忧郁低沉,但却连声称赞说:“绝妙好诗,绝妙好诗!”

“不论用词立意,都达到了最高的造诣,真是一首千古绝唱!”犬养肉麻地吹捧着。

“汪先生真是多才多艺的伟大革命家!”矢野的吹捧更上一层楼。

汪精卫被吹捧得飘飘然,高兴地笑着说:“随便胡诌几句,献丑了。”

五月六日下午六点,北光号在上海虬江码头靠岸。汪精卫夫妇担心被军统特务暗杀,又在船上躲了两天。八日深夜,才在周佛海、褚民谊、丁默邨、李士群和影佐、犬养、今井、晴气等人率领的三十多个特务和三十多个日本宪兵的严密保护下,离开北光号,驱车来到江湾东体育会路附近一幢雅致的小四合院里。

第五天上午十一点左右,汪精卫带领周隆庠,正与影佐、犬养、今井、矢野等四人议论建立傀儡政权的问题,李圣五从香港赶来,神色沮丧地告诉汪精卫说:“据可靠消息,蒋介石正派妻弟宋子良,与日本驻香港领事馆秘密接触。”

顿时,一种可怕的预感,痛苦地噬着汪精卫的心。他睁着一对不安的眼睛,朝着影佐等人吼道。“你们这是玩的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