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上面是暗语,我还没来得及用明话翻译出来哩!”伊藤恍然大悟地说。
“你呀!慌慌忙忙的,没翻译成明话,汪先生怎么看得懂呢?”影佐望着伊藤责怪地说。他扭过脸,忙向汪精卫解释说:“用暗语发电报,是防止重庆方面对我们的无线电的侦破而采取的对策。”他从汪精卫手里接过电报,“好,我用明话翻给汪先生等中国朋友听。电报开头的泉交易所鉴:泉,是我的代号,交易所是特务机关。一、松本君的越后商店的进展:松本,是汪先生的代号,越后商店,是指国民党六大的筹备工作。二、松本会社建立的困难和阻力:松本会社,是指汪先生为首的新政权。三、大民的公司债情况:大民,指中国,公司债,指反汪动态。”
“这些暗语你们掌握就行了,不必一一翻译给我们听,你就用明话把下面的内容告诉我们吧!”汪精卫喜欢干脆利落。
“好,好,这样省事。”影佐的话被打断,有几分不悦,但语意却很恭顺,“下面我用明话念:四、汪政权设南京还是广州,请汪先生赴广州与高桥磋商。这里非解释一句不可。高桥是指日本驻华南派遣军司令长官安藤利吉中将。五、力争广东的张发奎、余汉谋和李汉魂秘密附汪。六、督促香港的陈公博先生回上海合作共事。上述望三日后着人回东京汇报。日本外务省,七月二日下午两点二十分特急电。”
顿时,房间里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在座的中国人和日本人之间的感情也更融洽了。“感谢贵国政府对我们的真诚支持!”汪精卫一腔热血往上涌,显得容光焕发,很有精神。
“电报中提及的六个问题,我们也略知一二,为了更详尽地向东京汇报,请汪先生和在座诸位中国朋友介绍有关情况。”影佐恳切地说。
“你们派谁回东京汇报?”汪精卫问。
“我们轮流回国。”影佐说,“这回轮到清水君了。”
清水看看手表,说:“快下午四点半了,只怕今天来不及了。”“现在是昼长夜短,八点还没天黑,来得及。”汪精卫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他与周佛海耳语几句,愉快地说:“下面,请周先生谈谈有关情况和意见。”
“好,我先说。”周佛海向汪精卫投去尊敬的一瞥,“中国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的筹备情况很顺利。大会的几个主要文件已经定稿付印。赴会代表已联络到二百四十八人。目前正在继续联络,争取达到五百名代表。大会拟定在八月下旬召开,如果五百名代表提前联络好,还可以提前召开。”
清水是新闻记者出身,善于速记,周佛海说到哪里,他记录到哪里。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试探着问道:“那些文件能在近两天内铅印好吗?能让我各带一份回东京吗?”
“可以,可以!”汪精卫微笑着说,“请清水先生各带六份回去,分别转交给平沼、近卫、有田、坂垣、米内、石渡诸阁下,看他们有何见教。”
“六次全国代表大会的筹备工作很顺利,我们感到高兴。”影佐感情真挚地说,“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协助的吗?汪先生!”
这正是汪精卫所渴求的,马上回答说:“请你们为我们联络一批代表。具备条件,党龄在十年以上,军队至少是师长级,地方至少是专员级。还有,军统在上海很活跃,为了保证代表安全赴会,保证这次大会顺利召开,请你和土肥原将军领导的两个特务机关,以及日本驻沪宪兵部队,在一个多月内狠狠打击一下军统的嚣张气焰。”他脸上露出歉意的微笑,“你们不感到为难吧?”
“不感到为难,我们将尽力而为。”影佐以主人的姿态说,“早日建立以汪先生为首的新政权,是日华两国的共同利益所在,莫说有困难,就是冒风险,我们也得去闯!”
“你们真是我们患难与共的忠诚朋友!”汪精卫由衷地笑了。
周佛海说到建立新政权的困难和阻力时,神情颓丧,说道:
“主要在于北平临时政府、南京维新政府的首脑们,都不甘心归顺到汪主席身边来。他们好比入股做买卖一样,讲价钱,讲条件,往往今天同意的事,过几天又反口。这还要贵国政府出面,给他们施加一点压力才行!”
“我回东京如实汇报。”清水也深为不满,“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目空一切,不给一点压力,他们就不会服服帖帖。”
“关于吴佩孚的合作问题,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身兼两职,只能让他当国家主席。至于军事委员长,按国民党的传统习惯,只能由汪主席以党的总裁身份兼任。”周佛海深知掌握枪杆子的重要,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影佐和清水。
“我支持周先生的观点。”影佐语调激昂。他把土肥原昨晚接到平沼的电报,于今天上午带领晴气赴北平与吴佩孚会谈的情况说了一遍,又感到不安了,“噢!不知土肥原将军的态度怎样?”
“土肥原将军是支持汪主席的,他的态度与影佐将军一样。”周佛海宽心地一笑。很快,他又满腔忧虑,无可奈何地说:“只是平沼首相的观点难得改变。”
“不用急,可以慢慢说服他。”清水抚慰地说,“我这次回东京,先向有田、坂垣、米内、石渡四位大臣说说我们的观点,再通过他们去说服平沼首相。”
“这四位大臣的态度怎样?”陈璧君问,声音沉沉的,带有四十多岁妇女常有的沙哑。
“据我所知,他们对吴佩孚的印象不那么好,尤其是坂垣将军。”影佐若有所思地微微皱着眉头,“记得一年前,坂垣大臣与我的一次闲谈,说到在中国的北伐战争中,吴佩孚败得那么惨时,说他是‘吴草包’。”
汪精卫一直坦然自若,因为他与土肥原早有默契:必要时,土肥原可以置吴佩孚于死地。现在,他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与吴佩孚先生合作的问题不必讨论了,我们尊重平沼首相的意见。”
周佛海自然知道汪精卫话不由衷,在心中默然一笑,口里却附和着说:“对!我们尊重平沼首相的意见。”他介绍中国人民反对汪精卫集团卖国投敌时,明知举国上下一片愤怒声讨声,却掩盖其真相说:“叫叫喊喊的,只有重庆政府中的少数主战派和共党分子。对他们的叫叫喊喊,我们听惯了,无所谓。你又不能把他们统统杀掉,只好让他们去叫去喊。近两三个月来,大概嗓子叫哑了,没有过去那么起劲了。”他仿佛自己的嗓子也叫哑了似的,把一杯茶全部倒进肚里。
“其中还有个因素,就是我们的特工组织和日本在华的各个特务机关对抗战分子的惩办。”汪精卫插言,冷笑着,“有些人变成了乌龟,得缩头来且缩头。”
“是呀!看来这种惩办还得进一步加强。”影佐咬牙切齿地说完,对周佛海微微一笑,“请周先生继续说。”
“至于新政权设在南京还是广州,刚才汪主席对我说过,他准备在最近去广州一趟,与安藤吉利将军具体商量,同时派人与张发奎和李汉魂联系,力争把他们笼络过来。”周佛海的嘴角露出希望的一笑。
“好,好。”影佐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他心怀疑虑地说。“陈公博先生怎么老是呆在香港,他真的是病情严重吗?”
不论是在场的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都不约而同地陷于沉思。原来,七月十四日在重庆出版的《中央日报》以醒目的标题,报道了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关于永远开除周佛海、陈璧君党籍的决定。这件事引起大家的种种猜疑:陈公博一贯追随汪精卫,他在国民党的地位不亚于周佛海和陈璧君,为什么没有永远开除他的党籍?是不是他已经向蒋介石表示悔改之意?汪精卫从河内逃回上海,陈公博一直称病躲在香港,约他随同汪精卫赴日也说因病不能前往。他是真的病了,还是不同意汪精卫的某些观点而意见不和?抑或是对投降日本侵略者感到前途渺茫而产生动摇?他们每当想到这里,无不感到茫然、凄然和惶然。日本外务省的电报之所以催陈公博来上海,也是从这些猜疑引起的。
“陈先生与我同事二十多年了,我很了解他。”汪精卫的话既是慰己也是慰人,“他不论办什么事,都有一股开弓没有回头箭的犟劲。从事中日和平事业,他会一往向前的。我准备写个信,派人带点钱去香港看望他。如果病情有所好转,请他马上来上海。万一病情加剧,要他去日本疗养一个时期。”
“陈先生时刻关心着中日和平事业,但他自从三月二十九日与我在河内分手以来,连封信也没有给我们写,可见他的病情之严重。”周佛海感到在自欺欺人,心情矛盾地苦笑一声,“我的话说完了,不妥之处,请汪主席纠正。”
“没有什么需要纠正的。下面,我提两点建议,请清水先生转告有田外相。”汪精卫心情忧愤,满脸仇恨,“第一,请贵国给予援助蒋介石的苏俄施加一点压力,第二、继续轰炸重庆,直到把重庆政府彻底摧垮为止。”
“汪先生说的是我们共同愿望,我一定负责转告。不过,这两个问题,敝国政府早有行动。”清水说,“比如去年七月至八月,敝国在苏俄与满洲国边境发动的张鼓峰武装斗争,现正在满洲国与外蒙古边境进行的诺门坎武装斗争,就是针对苏俄援助蒋介石来的。”
“事实的真相不完全是这样。”影佐曾经把这两次事件,说成是苏联的武装挑衅而倒打一耙,见清水说得如此坦白,很不满意,如果不是汪精卫在场,他非狠狠批评清水不可。“应该说,这两次事件的肇事者都是苏俄。当然,我们趁此机会与苏俄作战,就是针对它援助蒋介石而采取的武装行动。”
“我保留我的意见。”清水很不服气。
汪精卫生怕影佐和清水吵起来,赶忙从中打圆场,笑着说:“在同事中,对某些问题的看法不一致,难免,难免。好在二位以及我们,都为贵国出兵打苏俄感到高兴,这就是我们的共同语言。”
犬养见影佐和清水都还在赌气,为了打破这种难堪的局面,说道:“关于轰炸重庆,从去年十二月汪先生离开重庆以来的七个月中,敝国的空军部队已对它轰炸三十余次了。比如七月六日晚上,我们出动三十八架飞机夜袭重庆,投弹一百二十余枚。据东京的《日日新闻》报道,全城一片火光。”他失望地叹口气,“只是三十余次轰炸,没有炸死重庆政府的一个重要人物,连个部长也没有被炸死。”
“是呀!”汪精卫不甘心,“所以我建议连续不断地轰炸下去。”他看看手表,“噢!快六点了,我们该告辞了!”
汪精卫等人刚走下楼,碰上刚从香港回来的影佐特务机关成员西义显。他趁丁默邨和李士群上厕所去了,忙把汪精卫夫妇和周佛海、影佐叫到一旁,悄声说:“据日本同盟通讯社香港局掌握的情报,高宗武最近与重庆有联系。”
这情报如雷,震得大家脑袋发昏,又如电,触得大家神经发麻。
汪精卫开始是惊疑,接着是怀疑,最后是半信半疑。他眼狠狠地望着西义显,以慎重的口吻低声问道:“这消息可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