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4卷:祸国殃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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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进攻苏中根据地(3)

刘培绪来丁家山之后,尽管他没有做与新四军硬打硬拼的打算,但并没有丧失警惕,除了侦察连继续进行侦察以外,还派出多支巡逻队,分别在距离丁家山一里远、二里远、三里远的地方绕着圈子,穿梭似的巡逻。然而,这一切都是枉然。刘培纶率领第五师从郭家园出发,刘培绪率领两个连从南通出发的情况,经过沿途的新四军秘密交通站连环式的一一传递情报,在刘培纶、刘培绪先后抵达丁家山之后十多分钟,磨头交通站已将情报传递到苏中军区司令部。敌人的情报是准确的,苏中军区司令部的确设在磨头佛陀寺,但设立在这里才两天时间,粉碎敌人的进攻之后再迁回盐城。粟裕接到情报以后,当机立断,速战速决,等到刘培绪派出的巡逻队出发时,新四军对丁家山的围攻准备已经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形成了,并从十里外的张庄调来一千八百人的正规军和三千名游击队,于黎明前在丁家山四周形成第二道包围圈。黎明时刻,敌人的巡逻队发现这一情况时,为时已晚了。

但是,刘培绪并没有多少惊慌。他寄希望于李家冲一仗打响,会牵制新四军一批兵力,判断新四军会感到寡不敌众,一定会主动派人来与他联系。他接到刘培纶的报告之后,仍然处之泰然,只命令他快点返回丁家山,研究与新四军的谈判问题。直到遭到新四军的猛烈炮击时,他才真正惊慌了。

刘培绪胆战心惊地坐在帐篷里,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过去,听到新四军喊话要他们投降时,既不命令部队开炮还击,也不命令部队突围,只喃喃地对秘书宋立吾说:“你对新四军回话,请他们停止炮击,我们愿意派代表与他们谈判,谈判地点由他们确定。”

宋立吾照此办理之后,传来了对方的回答:“我们对你们的明智表示欢迎!谈判地点设在佛陀寺。”“请宋秘书回话,我们的代表同意去佛陀寺。”刘培绪说,“从这到佛陀寺有五华里,要新四军保证我方代表的一路安全。”宋立吾对新四军的喊话,并获得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对刘培绪说:“军座,派谁当代表?”

最理想的人选是刘培纶。但是,在新四军炮击丁家山之前几分钟,刘培绪隐隐约约听到从李家冲传来的炮声,不知刘培纶的吉凶如何,即使他平安无事,八里之遥就是跑步回来也来不及了。他想了想说:“只好我自己以刘培纶师长的名义去佛陀寺了!你也去,以我的助手名义去,助手可以发言。警卫连长也去,还要三旅长张士杰以我的副官名义去。”

过了十分钟,刘培绪骑着一匹枣红马,率领他指定的三个人和十名卫士出发了。一年前,刘培绪也是带着宋立吾与张鼎丞谈判,不仅保住了他的部队,而且使他获得汪精卫的奖赏。那么,这次谈判的结果怎样呢?他的心悬在未知数上,难免忐忑不安。

粟裕决定亲自与和平军代表谈判。他中等身材,好像长期进行日光浴似的,面部皮肤微黑,显得健康而刚毅。他四十四岁,已有二十五年军事生涯。二十五年前,他在湖南第二男子师范投笔从戎,第二年参加了著名的南昌起义,历任连长、营长、营党代表、团长、师长、闽浙军区司令员和红七军团参谋长。新四军成立以后,他任第二支队副司令员。一九三九年十一月,成立新四军江南指挥部,陈毅任指挥,他任副指挥,辅助陈毅指挥了著名的黄桥决战,以七千余人的兵力粉碎了数倍的顽固派军队的进攻,为开辟苏北抗日根据地奠定了基础。他现为新四军第一师师长、苏中军区司令员和中共苏中区委副书记。

在军区临时会客室里,粟裕率领第三旅政治部主任卢胜、军区秘书陈时夫,隔着一张长方形桌子,与刘培绪、宋立吾、张士杰面对面坐着。当宋立吾介绍说刘培绪是刘培纶时,粟裕冷笑着用浓重的湖南会同口音说道:“这位先生怎么会是刘培纶师长呢?今天天亮时,刘师长已死在李家冲了!”

刘培绪等人一阵震惊过去,都对粟裕的话持否定态度。宋立吾板着面孔说:“粟先生身为司令员,开这种玩笑,未免轻佻!”

“我开玩笑?”粟裕肃然地说,“我不责怪宋先生说话欠斟酌,因为你们对李家冲的战况不了解。不妨坦率地告诉你们,由刘培纶先生指挥的两千和平军,在我们的炮击中死去的除了刘培纶先生,还有你们的旅长许正琦先生、两个团长和五十多个士兵,其余的人都做了我们的俘虏。”他顿了一会,“若三位信不过我的话,可由你们原来的一位名叫王楚君的营长出面作证,他是在刘培纶先生被炸断一条腿,开枪打死一名主张投降的营长之后,开枪打死刘培纶先生的人。”

“居然有这种事?”刘培绪一惊,“好吧,我同意王楚君出面作证。”他的脊背痉挛地抽搐了几下。当王楚君将情况说明之后,刘培绪火冒三丈,愤然起身,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没有骨气的叛徒,我毙了你!”他果真从腰间拔出手枪。

卢胜也愤然起身,喝道:“请把手枪放下!这里是严肃的谈判场所,不是你们动武的地方。王先生投降过来之后,你们已经无权处理他,他理所当然地受到我们的保护!”他转过脸对王楚君说,“王先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请退席。”他看去像个文质彬彬的大学生,二十七八岁年纪,但一说话就显出豪爽的军人气质。

王楚君向卢胜行个鞠躬礼,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刘培绪说:“刘军长!让我再这样称呼你一次!你刚才骂我是没有骨气的叛徒,那么,你有骨气,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哼!”他昂头挺胸走了,仿佛自己投降在前有几分骄傲似的。

刘培绪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对准王楚君一枪!他怒视王楚君的背影在门口消失,由于心中的怒火无法发泄,他的脸旋即又憋得通红了。

“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你就是刘培绪先生。”粟裕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对刘先生的为人,从我们新四军原第二支队司令员、现新四军第七师师长张鼎丞先生那里略知一二。”他开导说,“请刘先生息怒。我们对刘先生此时此刻的心情完全能够理解,但事已如此,只好面对现实考虑问题。坐,请坐!”

“是的,我是刘培绪。”刘培绪尴尬了一阵,不得不承认。他无可奈何地放下手枪,垂头丧气地坐下去,满脸苦涩地说:“我很尊重你们的张鼎丞先生,认为他很够朋友。正因为如此,我才乐意与粟先生谈判。”

“我们都是炎黄子孙,是中国人,只要刘先生不以新四军为敌,与我们共同对付日本侵略者,我们新四军上至军长、师长,下至班长、士兵都够朋友!”粟裕怡然地微笑着,“我们开始谈判吧,下面,由卢胜先生说说我们提出的谈判条件。”

“我们的条件之一,就是给我们两千条步枪和四万发步枪子弹,二十挺机枪和四百发机枪子弹。”卢胜说,“条件之二,是由你们把驻扎在郭庄的日军引到磨头西边的黄土坳来,然后由我们消灭他们。条件之三,向我们提供你们与日军设在南通如皋会馆的联合指挥部机关的兵力情况。”

卢胜的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爆炸,惊得刘培绪、宋立吾、张士杰目瞪口呆。刘培绪浑身痛苦地颤动着,满是突然生起的寒噤。他咬紧牙关,免得自己叫唤起来。已经在李家冲损失了两千人枪,现在还要他拿出这么多的武器来,简直要了他的命!一时间,许是一筹莫展,他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连额头和眼角处那早衰的皱纹,都像冻僵了的蚯蚓。

“你们不够朋友,很不够朋友,”宋立吾叫道,“我们愿意停止对你们的进攻,你们不能以这样苛刻的条件对待我们!”

“宋先生说得不对!”卢胜理直气壮,“现在,愿意停止进攻的是我们,而不是你们,你们的几千部队被我们紧紧包围在丁家山,已丧失了对我们进玫的能力。”他和颜悦色,“如果我们不念及同胞之情,像今天清早那样,用密集的炮弹从四面猛击丁家山,你们的几千部队会全部枪毁人亡!我们只要你们拿出这么一点武器来,已经很够朋友了!”

不论办任何事情,有了主动权,就会泰然自若。粟裕静静地望着焦头烂额的刘培绪,心里闪耀着旭日初升时分的那种鲜艳夺目的万道霞光。处于被动的刘培绪懊悔已极,懊悔自己想问题缺乏彼一时此一时的分析和判断,没有充分估计与张鼎丞的谈判和与粟裕谈判的不同之处。懊悔过去,一阵惶恐袭来,这次败得这么惨,怎么向汪精卫交待?但是,他又不甘心失败,政治斗争的对错,不到最后难以定论。他心一横,决定破釜沉舟,与新四军在丁家山决一死战。

刘培绪正要开口说话,无线电收发报室一个工作人员前来向粟裕报告说:“请粟司令员接无线电话,刘炎政委向你报告他们在大同镇与敌人的交战情况。”

粟裕沉思一会,爽然地说:“请在座诸位都去收发报室听听刘炎先生的战况报告。刘先生,请!”

刘培绪木讷了片刻,他实在不想去听,但身不由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宋立吾、张士杰也跟着起身,随粟裕走进收发报室。摆在收发报室的是一台崭新的便携式的无线电收发报机,体积小,重量轻。这是两个月前,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主席陈嘉庚捐献给八路军、新四军的一百台无线电收发报机中的一台。

粟裕兴奋地对着收发报机喊道:“我是东风,请春水讲话。”

收发报机里传来了清晰的湖南桃源口音,“我是春水,向东风报告大同镇的战况。从昨天下午六点一十分开始,敌人共四千余人,其中日军约一千人,和平军三千余人,进攻大同镇新四军驻地,经过八次激战,到今天上午九点二十五分战斗结束。我军伤亡一百四十八人,敌人伤亡两千六百多人,其中日军八百二十多人,和平军一千八百三十多人,另外俘虏和平军一百二十五人,俘虏日军二十七人。据俘虏交代,日寇支队长松本佐太郎被击毙,日寇师团长田边昭正、和平军师长李崇德都受伤之后,在仓皇中逃命。”

“春水!你们打得好,打出了中国人民的志气,军区司令部向参战的全体指战员表示祝贺!”粟裕说,“磨头这边,由和平军军长刘培绪先生亲自率领一个师和一个连的部队向我们进攻,但形势对我们十分有利!除了进攻李家冲的两千部队被我军消灭之外,其余的部队正被我军包围在丁家山。现在,刘先生正与我们在佛陀寺进行谈判。对,嗯,好!至于下一步的行动,待我们与刘先生的谈判达成协议之后,再与你联系。”

刘培绪收听刘炎的战况报告,还是受思想支配的,那就是看看新四军是否真的有无线电收发报设备,是否真是刘炎发来的与和平军、日军交战的战况报告。现在,他被事实击得晕头转向,但又似乎获得几分慰藉,由田边负责指挥四千余人与一千人的新四军交战被打得落花流水,他刘培绪面对的几乎是兵力相等的敌人能不吃败仗?田边负了伤,他刘培绪还好端端的呢!

刘培绪走出收发报室,迟疑了片刻,对粟裕说:“我想单独与粟先生谈谈。”

“可以。”粟裕欣然同意。他回头对卢胜说:“你陪同宋、张二位先生去会客室休息一会,我与刘先生个别交换一下意见。”他手往旁边一间房子一指,“请刘先生去我的办公室坐。”

刘培绪为了保住既得利益,向粟裕坦率地说出了他与田边率领五万大军进攻苏中根据地以来老吃败仗,受到汪精卫、畑俊六的训斥,保证捣毁新四军苏中军区司令部,指挥九千多部队来磨头,希望能够获得一年前与张鼎丞谈判那样的好结果,为了防备驻邻庄的日军从中作梗,不得不派兵围攻李家冲等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哀求说:

“万望粟先生能够理解我的苦衷。只要粟先生能够帮助我摆脱面临的困境,我可以把郭庄的一千多日军引到黄土坳来,可以把我们的联合指挥部机关的兵力情况如实告诉你们。”粟裕思索片刻,说道:“我理解刘先生的苦衷,也愿意帮助你摆脱面临的困境,但你给我们的武器不能少。”“哎呀!若按粟先生的意见办,我手下有两千多弟兄没有武器怎么行呢?”刘培绪一副哭腔。

“你可以将这两千多士兵连枪一起交给我们。”粟裕说,“田边他们在大同镇与一千新四军交战,损失两千七百多人枪,磨头的新四军比大同镇多几倍,刘先生的损失,连同李家冲在内,也只有四千多人枪,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战场上与敌人硬拼,损失两千多人枪,刘培绪经历得多了,但向交战对方拱手奉送两千多人枪,在他二十多年的军事生涯中还没有先例。他又一次想到与新四军在丁家山决一死战。可是,想到两个小时前新四军发射丁家山那密集的炮弹,想到田边在大同镇的惨败,想到刘培纶和松本佐太郎的一命呜呼,又软了下来。

“还有商量的余地吗?粟先生!”刘培绪用乞求的眼光望着粟裕,“我给你五百人枪,其中有五挺机枪,可以吗?如果粟先生同意,我保证今后不再与新四军为敌。当然,作为和平军军长,不配合日军与你们打仗是不行的,但我可以事先将情报告诉你们,让你们打胜仗。用你们的话说,这也叫做团结抗日。我刘培绪说话作数,这可以写在协议书上。”

粟裕从抗日大局着想,神色庄重地说:“同意刘先生的意见,但你必须为我们攻打你们的联合指挥部提供方便。具体说,请刘先生为我们引路。”

这实在是一件痛苦万分的事。但是,刘培绪想到这样做既可以减少自己部队的伤亡,也可以救汪精卫、畑俊六和胡毓坤、泽田茂一命,于是说:“好!我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