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4卷:祸国殃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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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人间地狱(1)

近一向来,汪精卫的整个身躯,仿佛被一架无形的刑具在无情地折磨着,有时似乎被搓揉成一根竹竿,有时又似乎被挤压成一个南瓜,不论是搓还是挤,都感到自己的身体随时会爆炸,神经随时会从皮肤里面迸发出来,如同一团乱七八糟的电线一样,在致命的电荷之下哔哔剥剥作响。

生活,好像一根无情的鞭子,不让汪精卫有喘息的余地,他又像被压入一个不断循环的机器里,在循环中艰难地挣扎着。

是的,他实在太繁忙,太劳累了,每天的活动安排得满满的。党务和军事,内政和外交,财政和工商,文化和教育,凡是他这个南京国民党主席、国民政府主席、中央军委委员长、行政院长所管的工作,不仅千头万绪,而且犹如一座失修的拦河大坝,不是这里出现漏洞,就是那里发生穿孔,防不胜防,堵不胜堵,往往使他进退维谷,焦头烂额。而他,又非事必躬亲不可!当他累得头昏脑胀,腰酸背痛,精疲力竭时,免不了唉声叹气对陈璧君、徐珍说一句:“我真是命苦啊!”妻妾俩劝他让陈公博、周佛海和各部长们多管点,他却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要不,人家会背后说我是一只不舞之鹤呢!”他最怕别人讥笑他无能而丧失权威。像他这样的人物,权势是维护统治地位的要害,威望是保持至高无上的根本,万万马虎不得!所以,他又对妻妾俩说:“不过,从苦乐观看问题,辛苦也是一种幸福,总比尸位素餐好。”

今天,汪精卫又可以大大地“幸福”一下子了。他要接见昨天晚上从杭州飞回南京的周佛海,接见参谋本部部长杨揆一和中央医院院长罗广霖,与外交部长褚民谊接见德国驻南京政府第一任大使法塔玛,听取最高法院院长张韬关于判处几个人的死刑问题的汇报,与即将赴日本任大使的徐良谈话,接见在山东韩城宣布脱离重庆政府而投靠过来的原二十九军军长柴泽宇和教导师师长文大可,听取中央党部代理秘书长陈春圃汇报明天召开的国民党六届四中全会的准备工作情况,进一步修改他在全会上的开幕词等十六项活动,还不知道临时冒出来的那种不得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问题有多少!

“我同意周先生的意见,货币兑换工作限定在三天之内完成!四天前我就说过,货币兑换关系到我们能否在经济上渡过难关,不论遇到何种艰难险阻,要坚定不移地执行到底,绝不能有丝毫动摇!我们要通过一项项任务的完成,让日本朋友知道南京政府是生机勃勃的,是有权威的。”汪精卫强打起精神,用坚毅的眼神望着睡眠不足两眼布满血丝的周佛海,“今天清早,陈公博先生给我打来电话,说上海的老百姓游行反对货币兑换的骚乱已平息,你不必去上海了。不过,还得辛苦一下,坐飞机去芜湖一趟,若那里再发生骚乱反对货币兑换,就像上海那样出动和平军和保安部队把闹事者驱散。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我不多说了,周先生你斟酌办吧!”他抬起手腕看看手表,“杨默安和罗广霖为与日军三八三医院合作,用快速法培训军医的事等待我接见呢!”

“快速法培训军医?”周佛海睁圆两只不理解的眼睛。

“听默安说,这是后宫淳总参谋长提出来的,也不知如何快速法。你从芜湖回来之后会知道的。”

周佛海见汪精卫在催促他快点走,就起身告辞了。

近一年来,通过封官许愿在蒋介石的军队中策反和招兵买马扩充军备,和平军的编制成倍地增加。和平军与日军已绑在一辆战车上,从五月初开始,两军连续不断地向重庆政府管辖的地区和八路军、新四军创建的抗日根据地发起军事进攻,而每次作战又是和平军冲锋在前,和平军的伤员也成倍增加。

由于严重缺少军医,许多伤员得不到及时治疗,本来可以治好重返前线的伤员,不是被活活痛死,就是成了残废。近两个月来,通过软硬兼施从地方医院要去一批医生,但远远不能满足伤员日益增多的需要。因此,如何培训一批军医,在军队普遍建立前线野战医院,就提到汪精卫的议事日程上来了。昨天下午,杨揆一持汪精卫的亲笔信,去侵华日军总司令部找到后宫淳,请他们帮忙为和平军培训一批军医。

后宫淳看了汪精卫的信,听了杨揆一有关严重缺乏军医的情况介绍之后,不假思索地说:“这个困难容易解决。中国朋友也许不知道,中国事变初期,有那么年把时间,我们也面临过军医严重不够的困难。由于我们创造了快速法培训军医,困难迎刃而解!”

“创造了快速法?”杨揆一的脸被激动得红红的,像喝了瓶味道甜美的红葡萄酒。

“我们皇军各野战医院在这方面都积累了极为丰富的经验。”后宫淳说,“直属我们派遣军总司令部管的海军特别陆战队三八三医院就设在南京东郊栖霞山,很近,我把帮助你们培训军医的任务交给他们。”他顿了一会,“由我们的医院培训,有了中学文化的人,半个月可以做外科医生,二十天可以做内科医生。”

“真够快速的了。”杨揆一惊喜万分。

“我写信给这家医院的吉房长太院长,请杨先生直接去找他,他会鼎力相助的。”后宫淳沉思了一会,“但必须强调一点,军医就是军人,应该像我们的皇军一样具有忠君、节义、廉耻、勇武、坚忍等五项内容的武士道精神,其中尤其是忠君思想至关重要,对于和平军军医来说,就是忠于汪先生。因为快速法培训军医是全世界绝有的,是绝对保密的,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泄露出来。”他瞟了杨揆一一眼,“你们的汪先生是非常重视在和平军中培养武士道精神的,相信你们派去接受培训的军医也会具有这种素质。”

汪精卫的确强调和平军学习武士道精神,不过学习得很糟糕,打仗失败走投无路时,除了上月参加第二次长沙战役的第二军以外,没有一个像日本士兵那样剖腹自尽的,都乖乖地举手当了俘虏。

这一点杨揆一十分清楚,但他却说:“我们的和平军的确是一支用武士道精神指导行动的军队,接受培训的军医也一定会具有这种精神。”

“好!这就能够保证万无一失。”后宫淳满意地笑着,“不过,你们得向医院付一笔培训费。每个学员付军票五十元,这是皇军内部的收费标准。等会,我给吉房院长写信时,要他们对你们一视同仁,不要多收。你们可用中储券偿付。这个收费标准不算高吧?”

一百元中储券只值十八元日军使用的军票,每个学员得付二百七十多元中储券的培训费。“不算高,不算高!”杨揆一连连点头,“付给一定的培训费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大约过了半小时,汪精卫听了杨揆一的汇报之后,也很高兴,连说:“神奇,神奇!”他说:“日本医药卫生事业发达,我是知道的,但培训军医如此神速,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殊属罕见!”他见棘手难办的缺乏军医的困难将会很快得到解决,感到轻松愉快了,“等会我给教育部长赵正平先生打电话,要他从南京各中学抽五百名二、三年级的男学生接受训练,明天上午四点以前到参谋本部报到。为了赢得时间,白天参加医院的培训,晚上进行武士道精神教育。至于培训费的确不算多,这是后宫淳总参谋长对我们的照顾。”

汪精卫想到下午四点农矿部部长赵毓松来向他汇报铁和铜的生产情况,吩咐说:“默安兄你赶快去见吉房院长,与他商谈有关具体培训方案。对了,你要中央医院院长罗广霖先生与你同去,培训业务由他具体负责。你们把培训方案定下来了,明天上午九点以前向我报告。”

现在,杨揆一和罗广霖向汪精卫报告来了。

“抓紧时间,二位谁先说?”汪精卫急不可耐地问,“什么叫快速培训法?”

“请杨部长先说。”罗广霖从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着想。

他二十岁毕业于上海医药专科学校,在二十二年的行医生涯中,曾一度在德国医生诺尔在上海开设的诊所做事。一九三五年十一月一日,汪精卫被晨光通讯社记者孙凤鸣连击三枪时,射进汪精卫左颞骨的那颗子弹头,就是罗广霖协助诺尔为他取出来的。以后罗广霖曾几次去医院看望过汪精卫,从此两人结为好朋友。汪精卫的还都南京不久,就把在上海开设诊所的罗广霖请来,让他当了中央医院院长。

杨揆一想到罗广霖与汪精卫之间关系,笑着说:“罗院长你先说,你是行家。”

罗广霖见汪精卫向他投来热切的眼光,不好推辞,说道:“好,我先说,说错了,请杨部长纠正。吉房院长告诉我们,快速培训法,简单地说,就是采取解剖活人的办法培训学员。”他多次解剖过死尸,但从来没有接触过对活人的解剖,听吉房介绍情况时,仿佛有一股寒飕飕的阴风从古墓里刮过来,从他的脊骨向周身蔓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瞟了汪精卫一眼,见他的眉头锁成了一个结,怕冷似的把膀子抱起来,两眼风车一样旋转着,就把话咽住了。

杨揆一望着汪精卫,像个木偶。

过了好一阵,汪精卫的十个手指才离开两个膀子。“继续说,请罗先生继续说。”他不愿意听罗广霖说下去,但又希望他把话说完。

“指导医生边解剖边讲授理论知识。”罗广霖像在讲述连自己也害怕听的鬼怪故事,“比如说一颗弹头陷在伤员大腿上需要动手术,指导医生让人把被解剖的人按在手术台上,给那人注射了麻醉药之后,边解剖边讲授如何开刀,如何止血,如何把弹头取出来,如何使伤口愈合。如果伤势严重需要把大腿锯掉,就把被解剖者的大腿锯掉给学员看。”

“用医治伤员的方式培训不行吗?”汪精卫的脸绷得紧紧的。他早就听说日军医院把中国人抓去做解剖试验,但总感到是反对日军侵略的人在做骇人听闻的宣传,原来确有其事,无怪乎后宫淳说采用这种方法培训军医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于是,脑子里有几百种意念在翻腾着,心中也充塞着几百种难言的情绪。“何必用好端端的人去做解剖呢?这又何必呢?”他连用两个疑问号重复一个意思。

“报告委座,我和罗院长也这样向吉房院长提出过。”杨揆一满脸苦涩,“可他却对我们发脾气!他说,那你们自己慢吞吞地去培训吧!过了好一阵,他大概见我们有点难堪,说话的语气才缓和下来。他接着说,你们想想,今天送几个伤员来,明天送几个伤员来,有的伤了这里,有的伤了那里,用医治伤员的方式培训,就不可能达到快速培训的目的。不论是学外科还是学内科,如果用一个活人解剖,就可以在他身上的各个部位,做各种手术实验,就能够收到事半功倍的好效果。”

杨揆一见汪精卫陷于沉思,又把吉房的话搬出来开导他:“吉房院长看出罗院长和我的心思,对我们说,你们以为这样做太残忍了吧!人生在世,又想获得荣华富贵,又想当佛教徒,行吗?请问,人的所作所为有那一件事不残忍?把活生生的动物杀掉吃它的肉不残忍?谋财害命不残忍?情场厮杀不残忍?流血政变不残忍?用武力争夺领土不残忍?你们与重庆政府和共党分子刀枪相见不残忍?”

不知是出子对吉房的尊重,还是感到吉房这番似是而非的话有几分道理,汪精卫说:“好吧!那你们从监牢里拿几个准备判处死刑的人去试试,我向最高法院院长张韬先生打个招呼就是。”

“几个人不够用。”罗广霖声音低沉,“吉房院长说,指导医生解剖一个人,站在旁边见习的不超过八个学员。若培训五百名军医,由指导医生解剖的就有六十三人。再说,学员还要做解剖实习呀!吉房院长说,熟能生巧,应该让每个学员多解剖几个。少说一点,每个学员解剖四人就是两千人。”

“我们的监牢里关押有三千多个好战分子和共党分子,绰绰有余。”杨揆一喃喃地说。

一阵沉默之后,汪精卫用延长三拍的拖长音说道:“简直不可思议!”他霍地起身,“我不管,我不管!我要接见德国驻华大使法塔玛先生去。你们俩一个是参谋本部部长,一个是中央医院院长,有责任为我们的军队培训出五百名军医来,完不成任务,我解除你们的职务。”

他迈着不失身份的步伐走了,留给罗广霖的是不知所措,留给杨揆一的是心领神会。

“怎么办?”罗广霖两手一摊,“杨部长你说怎么办?”

“委座的话是不问耕耘,只问收获。他说他不管,就是让我们做主呢!”杨揆一怪笑一声,“罗院长你真是个迂夫子,哈哈!”

第二天,也就是十一月九日下午四点,五百名高中学生端坐在参谋本部大礼堂,受到杨揆一和罗广霖的接见。参加接见的,还有临时任命为军医培训班班主任的参谋本部政工处长张立言。学生们都是争相报名参加的,每个人为自己将会成为一名军医而高兴,脸上流露出稚气未尽的喜悦。

杨揆一接见他们时,反复强调学习武士道精神的重大意义,要求大家就是面临死的绝境,也不能吐露日军医院快速培训军医的秘密。罗广霖说了一番希望大家以非凡的刻苦学习精神,获得非凡的学习成绩,半个月成为外科医生,二十天成为内科医生的话之后说:“也许大家对这么快速培训军医不可理解,但这绝不是荒诞不经之谈,明天到了日军三八三医院你们就会知道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两眼环视一周,“好!现在分组讨论杨部长的训示,如何立志做一名以武士道精神为行动指南的好军医。”